“依照門規,該杖三十。”
語落,眾人看向易鳴——低眉抿著那盞喝不完的茶。
之前一個弟子觸犯門規,二十杖下去便一個月沒能下床,以她這單薄的身子三十杖下去人該廢了。
易鳴擱下茶盞,緩緩抬眸看向溫如玉,說道:“倒也不必,小孩子輕狂莽撞是難免的,三十杖重責,一個姑娘家怕是受不住,溫長老說呢?”
他賣個人情,溫如玉若聰明,賠個禮道個歉此事便算過去了。
“易長老過慮,不過三十杖,弟子受得住。”
寧姚駁一句,心底生厭,明明是興師問罪的語氣,偏還要惺惺作態,要罰便罰,還要她師父向他賠禮道歉不成。
易鳴心底冷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此事他刀宗占著理,如何懲處代理宗主也要聽他的意思,也不是一定要這小丫頭皮開肉綻才罷,隻是刀宗今日折了麵子,務必找回來才是。
溫如玉麵上瞧不出喜怒,眉眼淡薄如水如煙。
他起身,走至易鳴身前,圈臂深揖下去,說道:“寧姚是我座下弟子,她性情頑劣、惹出禍事,皆因我教導無方,管束不嚴,萬望易長老見諒。”
“師父!”
寧姚脫口喚一聲。
易鳴挑眉,麵不改色受了這一拜,心底受用,輕輕一笑。
“溫長老言重,同門切磋不慎受傷也是常有的事,後生晚輩意氣風發,豈可因此苛責?”
代理宗主也發話道:“既然易長老愛惜後輩,不願深究,此事便算過去了,爾等日後須恪守門規、謹言慎行,可聽明白了?”
兩人齊聲道:“弟子謹記。”
溫如玉提步離開,路過寧姚身側時稍頓了頓。
“隨我回去。”
寧姚起身,回眸看向那刀宗弟子,後者不由打個哆嗦。
“我說過的話,依舊作數。”
她丟一句話,追著離開了。
留下的人心底輕歎,劍宗無情絕欲,修的就是個清靜淡泊,多少年沒出過這麼偏執決絕的弟子了。
宸寒殿。
溫如玉於案前坐下,寧姚斟了茶遞來,小心擱在案上,而後低眉立在他身旁,一派沉穩靜默、尊師重道的樣子。
啜一口茶,半晌才開口:“什麼事?同門師兄,下那樣重的手?”
寧姚偷偷覷他一眼,才說道:“弟子知錯,打傷同門,牽累師父,請師父責罰。”
“知你不是惹是生非之人,此事必然事出有因,大殿之上你不肯說,現在左右無人,可以告訴為師嗎?”
寧姚聞言,心中五味雜陳。
為什麼對她那樣好,就為一個“事出有因”,便向氣焰淩人的易鳴作揖賠禮,免去她皮肉之苦,他是劍宗長老卻甘受折辱。
寧姚神色動容,輕輕咬唇,低聲道:“他詆毀師父在先。”
溫如玉略怔一瞬,蹙眉道:“是非榮辱,有何相乾。為幾句話下此狠手,如此行徑何異於天毒?日後若遇羞辱更甚,要殺人揚屍不成?”
寧姚未見他這般疾言厲色過,望定他,咬牙道:“他該。”
“你……”
溫如玉修入無情道多年,心靜如水,仍不免動氣。
起身打開一旁條案上的一隻黑漆鏍鈿的匣子,請出一柄戒尺來。
用的最多的是程長彬,他繼任劍宗長老後閒置幾年,沒想到還有重見天日的一天。
寧姚怔住了。
“伸手。”
寧姚依言攤開手心舉起來,小巧的掌心有一層繭子,都是多年習劍留下的。
戒尺狠狠敲下去,“啪”的一聲脆響,結結實實挨了一下,掌心泛起火辣辣一片疼,又腫又痛。
戒尺專打右手,便是要她握劍時憶起此刻的疼痛,知曉手中持劍,何事可為何事不可為。
“可知錯在何處?”
“弟子不該打傷同門師兄,不該頂撞師父。”寧姚埋首道。
溫如玉麵色稍霽,卻聽她又道。
“師父儘管懲處,弟子甘願領受,隻是下次他若還敢出言不遜,弟子仍要出手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