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陽王腳踝上拖著長長的鐵鏈，手上帶著鐐銬，他走過的青石板上，留下了一個個由血跡組成的腳印。
午時三刻正午門，淮陽王即將被斬首。
葉珠早晨給學生們授完課，就拉著沐雲笙來到金玉樓，從三樓看下去正好能將整個刑場看得清清楚楚。
淮陽王的目光看向遠處，葉珠與他對視了一眼，他隨即又看向行刑台下，一些百姓在台下看著，臉上是麻木的神情。
青石路兩邊種著山茶花，京城的山茶花在淮南極有名，謝瑾曾經說過，讓他回去時給她帶一束山茶花，要記住淮南有個等待他送花的姑娘。
淮陽王心中隱隱作痛，他心裡向謝瑾不停地道歉：“對不起，阿瑾，我回不來了，京城的山茶花很美，可惜沒有辦法親手帶回去給你看。你是個勇敢獨立的好姑娘，就算我死了，你也會好好的對嗎？”
楊鶴霆站在淮陽王的身後，他對人的情緒何其敏銳，“王爺，你若是不想死，那就立馬說出你要麵見聖上，現在交出信物還來得及。”
“楊鎮撫使，你不必多說，我淮陽王豈是貪生怕死之輩，若是我交出信物，該以何顏麵去麵對淮南的諸位世家。”更重要的是他要以何顏麵，去見謝瑾。
“時辰到——”
劊子手的刀映出寒光，淮南王竟然還笑得出來，他對著皇宮的方向高聲喊道：“狗皇帝，我看你還能在這個位置上坐到幾時！”
話音剛落，鮮血噴湧而出，灑在行刑台上，葉珠在金玉樓三樓看著刀落下去的那一刻閉上了眼。
再睜開眼，隻能見到淮陽王屍首分離的樣子，她的眼裡蓄滿了淚水，多日前還在歸元山逗她玩的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輕飄飄地消逝了。
沐雲笙將流淚的葉珠攏進自己的懷裡，葉珠在沐雲笙的懷裡小聲的啜泣，“雲笙哥哥，我不明白，為何好人會死得如此容易，該死的人卻能活得長長久久。”
沐雲笙也想知道，為什麼這個世道的好人總是活得更為艱難，而壞人犯了錯依舊可以在那位的庇佑下逍遙法外。
陳術作惡多端，在湖西欺男霸女，橫征暴斂，無惡不作！聖上還能寬恕他，讓他升任秉筆太監。
淮陽王多年來在邊關抗擊外族入侵，保護大越的邊境安全，邊關百姓誰不讚歎一句，淮陽王的大恩大德！
未曾想到這樣的英雄人物，最後落得一個這樣的下場。沐雲笙抱住葉珠，看著正午門刑場上淮陽王的屍體，一股寒氣從內心升騰。
“這也許就是皇權吧！”高高在上的天子容不得彆人挑釁，若是威脅到他的寶座，那就隻能落得一個屍首分離的下場。
葉珠想起自己問老師的話，“君若不賢，臣何以忠之。”她的內心冒出了一個模模糊糊的答案。
“淮陽王死，珍珠兒為何會如此難過？”沐雲笙不知道葉珠與淮南王有過接觸，所以困惑她的反應。
畢竟在正午門死去的文武百官並不算少，這些死去的人裡也不乏忠臣良將，為何偏偏是這淮陽王勾起了她的情緒？
葉珠在淮陽王謀反那日，就曾目睹過被牽連進此事的武將在正午門被斬首，那日誅殺的人，多到鮮血受大雨多日衝刷也沒有洗淨。
當時的她並沒有那麼多的感悟，因為這些人離她的生活太遠，直到淮陽王這個真真切切和她接觸過的人，在她麵前被斬首，她才體會到權力的鬥爭到底有多麼殘酷。
葉珠用迷茫的語氣回答沐雲笙：“大概是因為淮陽王曾經頗負盛名，與現在的下場對比太過慘烈，讓我有些心生悲涼。”
狡兔死，走狗烹。
鳥獸儘，雪藏弓。
沒有誰能比現在刑場上的楊鶴霆，對這幾句話更有體會。今日死的是淮陽王，也許不知什麼時候當他失去了利用價值，就輪到他了……
楊鶴霆麵色沉沉，叫人收殮了淮陽王的屍骨，去皇宮複命。他的眼神晦暗，眼底藏著諸多的情緒，隨後在一呼一吸之間，情緒全部消失，隻剩下眼底的一片漠然。
葉珠有心替淮陽王收殮屍體，但是他的屍骨被楊鶴霆帶走，她也沒有辦法正大光明的去索要。如今人人都怕與淮陽王扯上關係，她不能置葉家於不顧。
待他日風頭過去，她再打聽打聽。日後將淮陽王的骨灰連同玉扳指，都給淮南的謝瑾姑娘送去。
葉珠平複了自己的情緒，沐雲笙帶著她離開金玉樓。下樓時剛好碰見楊鶴霆向他們走來，沐雲笙將葉珠擋在自己身後，楊鶴霆停在他們麵前。
他看著葉珠問：“你來這裡乾什麼？”刑場如此血腥，沐雲笙竟然將她帶到這裡來。
“我與珍珠兒去哪裡，用不著跟你北鎮撫司報備吧！”沐雲笙將葉珠完全遮住，擋住了楊鶴霆直勾勾盯著葉珠的眼睛。
被沐雲笙擋住視線的楊鶴霆，眼神變得銳利而凶狠，他從頭到腳地打量著沐雲笙，“嗬……沐公子怕我搶了你的未婚妻？”
楊鶴霆言行如一，他的視線也好像透過的沐雲笙，掃到了葉珠的身上。
麵對楊鶴霆不掩飾的挑釁，沐雲笙刻在骨子裡的教養不允許他破口大罵，他的麵上仍舊維持著溫潤君子的風度。
“楊鎮撫使說笑了，我與珍珠兒乃是名正言順的未婚夫妻，要不了多久就成親了，旁人如何能搶？”
“名正言順的未婚夫妻？”楊鶴霆咬牙切齒，“沐公子怕是忘了珠珠上一任未婚夫是誰，可需要我給你提個醒？”
“過去的事情終歸是過去式。”沐雲笙與葉珠十指相扣，“我所求的隻是現在和將來。”
“將來誰能說得準？沐公子可彆將話說得太滿。”楊鶴霆才不管什麼現在將來，二人還沒有成婚他就有無數的手段去搶人，而且就算成婚了又如何？
葉珠在沐雲笙身後聽得頭腦發脹，楊鶴霆身上血腥氣太重，凶惡的眼神像一頭餓了許久的狼，二人的爭吵在葉珠眼裡就如同雞飛狗跳的貓狗大戰。
好在楊鶴霆趕著去複命，沒有久留。沐雲笙受到楊鶴霆的刺激，送葉珠回家的路上一直與她十指相扣，不願意放開。
馬車到了葉家，葉珠在馬車上安慰了好一通，又是拉手又是擁抱才讓沐雲笙緊繃的神情放鬆下來，願意放開她的手。
隻是他放開葉珠手的時候，動作緩慢，擺明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