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頭痛欲裂,這是陳會寧睜開眼後的第一感覺,再看看,曉得這已經入夜了。
這時候,有個人笑得非常黃鼠狼給**拜年的端著小鐵鍋走上前來,問:“會寧同誌,餓不餓呀?”
陳會寧微微點頭,這一個動作牽扯著頭痛,忍不住齜牙咧嘴。麵前的小鐵鍋鍋蓋突然就被揭開了,一陣香氣撲鼻而來,但是對於陳會寧來說卻是天大的折磨,葷腥得味道讓陳會寧更加的難受,趕緊彆過臉去。
“嘿嘿,那這罐頭山小哥哥自己吃了。”沒良心的尉遲山小把小鍋蓋蓋上,再從邊上拿出半飯盒混著菜葉子的稀粥來,“看看山小哥哥對你多好,專門給你熬了稀粥,這菜葉子看起來很像道長上次摘的那種,應該沒問題,來吧山小哥哥喂你吃。”
“你對我……可真好。”陳會寧雖然覺得尉遲山小很俗氣很小人,雖然頭痛,還是說了這麼句。
“那當然……來乖,張嘴……”尉遲山小拿著勺子在飯盒邊上舀了一勺稀粥喂到陳會寧嘴邊,“山小哥哥可以為了會寧同誌生,可以為了會寧同誌死,哎,乖,再來吃幾口,山小哥哥還可以為了會寧同誌死而複生,還可以為了會寧同誌生而複死……繼續吃,真聽話!”
一勺一勺,幼兒園男阿姨尉遲山小同誌硬是繞有興致的把一飯盒稀粥全都給陳會寧喂了下去。完事兒,用勺子敲著飯盒問陳會寧,“好點兒了麼?”
陳會寧很老實的搖搖頭,他不但沒有感覺鬆點兒,而且還感覺頭更痛了。
尉遲山小見了趕緊把自己額頭和陳會寧的額頭相抵,剛一碰上就開始叫喚,“完了,陳會寧你得發燒燒死了!”
懶得理他的大驚小怪,陳會寧閉上眼睛又沉沉的睡下去。也沒再聽見尉遲山小說什麼讓人很是鬱悶的話,隻是聽得見他在後麵一堆物資裡翻來找去的聲響。
正迷迷糊糊的時候,陳會寧覺得有人從被子底麵兒把他的腳撤出去,一露在被子外麵,一陣涼涼的感覺,緊接著腳心上重重的一下直接讓陳會寧叫出聲兒來,“啊!”
用手肘使儘力氣撐起來,一看,那頭不是尉遲山小麼?又出什麼幺蛾子?可腳心上一下又一下的重刮實在很痛,陳會寧這會兒發燒著,哪還有什麼忍耐,一聲兒慘過一聲兒的叫。那尉遲山小聽著也不覺得慎得慌,隻埋頭用拇指刮揉陳會寧的腳心,好不容易放下這隻腳了,又抓另外那隻腳。
陳會寧知道疼,另一隻腳就往上縮,這尉遲山小就回過頭來罵,“腳拿來,再縮回去,我抽你啊!”
“痛。”陳會寧哪兒聽,嘴裡跟撒嬌似的說了一個字。
“痛就對了。會寧同誌,乖乖,快把腳伸過來……”尉遲山小一邊說一邊把杯子扯開,找陳會寧那挑逃跑的腿。
陳會寧馬上爬下要往前爬,想躲開他,可尉遲山小早一把把他的腿兒給捏住了,看著他翻身爬了過來,乾脆背著他一屁股坐在陳會寧的腰上把人壓塌實,扳來那條腿,捏著腳踝,另一隻手把身邊的酒瓶拎起來將酒灑在腳心上,又用拇指搓揉狠刮。
身下的陳會寧隻能慘叫連連,甚至叫尉遲山小放過他。尉遲山小就是個混世魔王,一聽這還越發來勁兒了,還把人陳會寧壓在屁股下麵,轉個身瞄上了手心,還那樣灑上酒搓揉。這一回看見陳會寧那發燒發的通紅的小臉兒回過來看著,眼睛裡明晃晃的不是抱著淚水是什麼?山小哥哥就發了一回善心,嘴巴裡軟軟的說:“會寧彆哭啊,咱們在手心、腳心、太陽穴上塗上酒搓搓,再美美睡上一覺,明天早上就不發燒了啊!”
“……”陳會寧就不說什麼了,發燒什麼的讓自己很難受,既然尉遲山小有主意就把自己交給他死馬當作活馬醫吧!
這尉遲山小的手上有濃濃的高粱酒的味道,在陳會寧的手心上弄完了後,直接拿著酒瓶往陳會寧的太陽穴上靠,沾上酒就算了。這下弄完,不再坐在陳會寧的腰上,把酒放好,聞聞自己一手的酒味,蹦躂著去溪水邊洗手。
陳會寧腳心和手心都燒呼呼的,被尉遲山小壓在屁股下麵那麼一小會兒卻像快要散架一樣,動也不動了。
等到尉遲山小甩著手上的水滴再回來時,就看見陳會寧還那麼躺著,手和腿都露在外麵,快步走過去就把被子扯起來要裹住他,這一扯卻是扯錯了被角,不但沒蓋上,還全拉開了。
陳會寧全身濕衣服被他脫光才塞進這被子裡的,這一下拉開,春光沒有乍泄,而是全他娘的泄了。可惜的是會寧大兄弟迷迷糊糊著,知道個啥?!
山小哥哥看著那白白得小胸膛、修長修長的腿,一時間也就臉上發燒了,趕緊撲上去把人給裹成粽子,不然還能把持住。這時候兩人挨的是非常近得,近的能夠聽見相互的呼吸聲。陳會寧微微張開眼,看見尉遲山小的臉近在咫尺,因為發燒和頭痛,一下子沒了什麼克製,稍稍抬了自家的下巴,輕輕的吻了上去,嘴裡喃喃念著:“……山小……山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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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頰上的觸覺絕對真實。
尉遲山小先想到的是被陳會寧輕薄了,再想的是……什麼也***沒有想出來,就伸手把人的頭捧著,抬嘴就親了上去。
滿腦子是陳會寧那白白瘦瘦的身板兒,想得是心裡發熱,這熱像止不住似地一下子流竄到四肢百骸。
親吻陳會寧不是第一次了,可這一次卻彆有滋味。
發燒發糊塗了的陳會寧異常主動,小小的舌尖在尉遲山小的舌頭上機巧的滑過,惹得尉遲山小除了深入想不到其他的事情,雙手軟塌塌的搭上尉遲山小的脖子,為的隻是和他更親近。整個身子都探出了被子之外,光滑肩頭,微微起伏的胸膛無一不誘惑著尉遲山小。
……(又省略了o(nno~)……
陳會寧不消說自然是累得癱倒下了,疲憊的翻身,蜷起雙腿和身體,剛才做時仿佛被遺忘得頭痛又殺回來了,還氣勢洶洶,他抱著頭,嘴裡不住的哼哼。尉遲山小曉得他的那些症狀,趕緊伸手把灑在被子上的那啥用手抹了,把被子裹上陳會寧。穿上衣服、褲子後,把火堆撥弄的更旺些。再回頭看陳會寧,臉還是那麼緋紅著,手背抹抹額頭,也不覺得燒有退去,倒是一頭的大汗。替他把額上的汗水擦了,尉遲山小想的可邪惡:“他娘的,早曉得做做就能出一身大汗,還給他擦什麼酒來出汗退燒!”
俯身去親吻陳會寧的臉頰,“雖然你不愛說話對山小哥哥下手又黑,但山小哥哥大人大量不跟你計較,因為山小哥哥發現你挺招人喜歡的啊!”
陳會寧一字沒聽見,他正做夢,夢裡,尉遲山小隻一個勁兒往前走,自己怎麼喊他都聽不見,怎麼追他都追不上。
第二十二回
“我剛出去轉悠一圈,發現前邊樹上有個鳥窩,鳥窩裡麵有幾個鳥蛋,正想掏兩個蛋回來放你額頭上煎蛋呢?你小子太不爭氣,居然退燒了!”搖頭歎息、十分遺憾的是尉遲山小。
“……”一聲不吭、穿衣疊被的是陳會寧。
人家不答話就受打擊的絕對不是尉遲山小,厚臉皮上去從背後把人抱個滿懷,“會寧啊會寧啊……”
一腳踩在尉遲山小的腳背上,成功聽見某人慘叫並鬆開手。陳會寧麵無表情的走到小木屋另一邊,推開門,一束晨光急不可待的衝了進來。
尉遲山小抱著腳丫子坐在地上仰望著陳會寧,疼得整張臉相當的歪瓜裂棗,可仍然頑強的露出強烈不滿的表情:“你彆說昨晚上你發燒發糊塗了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了?”
就尉遲山小觀察看來,陳會寧張嘴這麼說的可能性太高了。主要原因就是這小子臉皮太薄,為了一張臉是寧願進一步死,也不願退一步生。
“……”陳會寧一點兒不驚訝尉遲山小拆穿了他的想法,他這麼聰明,一定知道。所以,當陳會寧首先萌生出這個想法的時候,自己就把它否決掉了。到了這個當口,要說什麼?陳會寧心裡沒有底。乾脆的,一字兒也不說,就那麼僵著。
“陳、會、寧~”尉遲山小抱著腳丫子裝可憐裝慘叫沒能博得陳會寧一眼的關照,不覺開口叫他。
陳會寧同誌在這拖長的三個字完全落了餘音之後良久才抬起眼來,看向尉遲山小,等著尉遲山小說話。
“感情是你等著哥哥說話呢?”尉遲山小沒忍住,再戳穿了陳會寧同誌。
“那就不說了。”陳會寧擺擺手主動打斷這對話,低著頭繼續手上的事情。
那……咱倆啥都沒做是吧?他娘的,就算是兔兒爺咱倆也有一腿了呀?這麼平靜算個啥?
尉遲山小今兒是徹底佩服陳會寧了。
這事兒他不小啊!他們倆做了,真做了,可陳會寧這兔崽子沒人事兒一樣……不是……山小同誌內心的跌宕起伏還真沒有表現在臉上。
於是乎從第三人的角度來看,這倆孩子怎麼都是不相熟的感覺。
走路磨磨蹭蹭的樣子被尉遲山小看在眼裡終於琢磨出原因來,伸手去拉陳會寧,人咬著唇兒,好直接的就把手給隔開,讓山小哥哥差點沒掛住臉,滿肚子嚷嚷著他娘的陳會寧找抽的陳會寧該死的陳會寧……牙癢癢卻無處下口。
去他娘的,昨兒夜裡還心說這小子招人喜歡,尉遲山小自己是瞎了雪亮的狗眼。
“你……”山小哥哥外表看起來是個壞殼子,可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裡又能壞到哪裡?這心裡是罵的鑼鼓喧天,嘴巴上還是沒能忍住問出了口,“你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陳會寧身子一僵,明明是聽懂了卻扯出個寡淡的笑說:“我們這就去趕上李光武他們對吧?”問的事兒一隔就是十萬八千裡。
得!尉遲山小也不膈應了,陳會寧這死鴨子嘴硬成這樣,他就是拿撬棍也弄不出一條縫隙啊!昨夜裡那是一場旖旎春夢,朝陽一升咱們山小哥哥就隻能是春夢了無痕了啊……
山小哥哥心裡嘰嘰咕咕夠了,臉上皮笑肉不笑著湊到陳會寧麵兒前,故意又孩子氣的“嗯”了一聲,接著說“會寧同誌昨晚我做了一大噩夢?您有空聽聽麼?”
“沒有。”陳會寧轉身開始拿必要的東西,轉身快了點兒頭有點兒暈,果然隻經過一夜是好不利索的。
剛伸手摸上一樣東西,那後邊的人就伸手來拿走,嘴巴裡說的全部是不著調的理由,到最後,陳會寧就提溜了倆小鐵鍋站在尉遲山小身後。那山小哥哥背著小山多的東西,冰著個臉往屋外去。
對於那誰的壞臉色陳會寧怎麼會看不見?
陳會寧心底裡歎一口氣。這一口氣既不是後悔,也不是有怨,是給自己,給即將失去尉遲山小的自己。
喜歡他這件事兒,昨天夜裡終於無比肯定。陳會寧覺得自己一定是還不夠懂事兒,還很天真。明明知道尉遲山小跟自己一樣是個男孩兒,明明知道尉遲山小鐵了心要離開,還是沒能防住自己的心,像個姑娘似的,以身相許是吧……到現在隻跟在他後頭,盯著他的腳後跟一步一步往前去,隻覺得要是跟他再說哪怕是一句話都能把心思露給他。
從今天早上醒來開始,陳會寧不止一次的想,昨天晚上什麼都沒有發生該有多好。他可以把這一切都埋在心裡,任誰都不知道。可是節外已經生了枝,陳會寧想要裝聾作啞,一直到道尉遲山小離開,這樣不會有更多的節外生枝。但願……但願尉遲山小也能……嗯……陳會寧看著前麵停下的腳,突然被打斷了思路。猛地一抬頭,周圍站著一圈兒剿匪隊的知青。
頭上一陣兒暈眩,人就有點兒晃。尉遲山小瞧見了趕忙扔了手裡拎著的,拽著陳會寧的袖子站穩了,才看看那領頭的王進軍,非常的不高興。
“哎,我說王兄弟,好好的賊寇你不追,你圍著我們倆散兵遊勇做什麼?”尉遲山小邊說邊看陳會寧的臉色,咂咂嘴非常不滿,這個陳會寧看起來很虛很浮啊!
“你可不是什麼散兵遊勇!”王進軍拉開自家的槍栓,這個聲響讓尉遲山小直接皺了眉頭,“調虎離山是吧?”
尉遲山小才不管他說什麼,擰開跨在身上的軍用水壺,裡麵是溫溫的水,舉著放到陳會寧嘴邊,挺沉聲厲色的說:“喝。”
陳會寧吞吞口水才發現自己真的很渴,接過水壺,慢慢喝起來。這時候照顧病號的幼兒園男阿姨尉遲山小才會轉去看著王進軍道:“我千算萬算真沒想到是你。”
陳會寧趕緊放下水壺看過去,王進軍身後的大石頭後邊走出一個人來。
“大楊。”尉遲山小嗬嗬一笑,屁事兒沒有的樣子跟人家打招呼,還連忙放下了身上的東西,當然拽著陳會寧的手也沒鬆開。
楊戰威滿褲腿的泥水印子,顯然他和陳會寧、尉遲山小一樣沒能躲過昨兒下午那場大雨。臉上的刀疤在陳會寧看來從來沒有這麼可怕過。
也不需要什麼感情交流,楊戰威直截了當,“尉遲,我隻問一句,你和李光武怎麼碰頭?”
“你是心虛了跑的?”尉遲山小答非所問,一臉痞子相,那眼裡的神色十分的猖狂,活像彆人中了他們精心設好的計。
“……”楊戰威不說話,盯著尉遲山小冷笑。他的確是沒能穩住。尉遲山小非要回轉,李光武又一臉若有所思在路上走走停停,再加上道長是不是對著自己若有似無的笑……越想越不對勁兒,乾脆逃了出來準備自己聯絡剿匪隊。走到半路上,被大雨一激,又突然覺得不應該,但是已經回天乏術,隻能硬著頭皮往前。幸好走的是河穀,加上冒雨行路,在唯一的過河索橋遇上王進軍一行。
“我要抓你們回去。”楊戰威說這一句典型的避重就輕。
“有什麼深仇大恨?得到這地步?”尉遲山小拖著陳會寧的手,說話的口氣那叫一個和藹可親,合著要用一人之力把這緊張的氣氛全部去掉似地,看著人家王進軍要說話,山小哥哥趕忙就開口了,“進軍兄弟你不用說了,兄弟我知道,您是要找妹子,大楊……”
陳會寧瞧得見楊戰威冷酷的眼神,擺明了是不想說的。他都能瞧見,尉遲山小還瞧不見?拉尉遲山小的手……
“會寧啊,彆動!”尉遲山小回過頭來這麼笑眯眯的一句,陳會寧權當沒有聽見,張嘴啞啞的說:“彆問了……”
“怎麼不問啊?”尉遲山小立刻得回過頭去,把這一句吼向楊戰威,“***你把人家當兄弟,人家往你胸口上捅刀子,陳會寧你心胸寬大的海洋一樣,我尉遲山小可不是,我小肚**腸著呢!”
這時候有不知趣的添一句“都死到臨頭了還小肚**腸什麼?”尉遲山小一聽就不樂意了,一隻手高舉著槍瞄著說話那小子,道:“同誌你說這話可讓哥們兒生氣了!”他這一舉槍,周圍那誰誰一緊張還不把槍給端起來。
陳會寧淡淡看一眼所有的人,不禁有些頭暈,雙手握著尉遲山小的,支撐不住,跪在地上。尉遲山小一看趕緊說:“地上濕……”後麵說什麼陳會寧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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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會寧暈過去了。尉遲山小這滿肚子的火氣刺啦就竄了出來,把槍直接扔給楊戰威,嘴巴裡滿是火氣,“拿去!老子投降了,你們***愛怎麼怎麼!”說完把陳會寧拖起來,想背在背上,卻是一點兒不容易。
楊戰威收了尉遲山小的槍,徑直走過去,托起陳會寧,尉遲山小也不推辭,回轉身把人背在背上,嘴裡還囉嗦陳會寧真是瘦到家了。
“怎麼聯係?”看見尉遲山小背上了陳會寧,楊戰威繼續開口。真是不錯,倆都是不看臉色的主兒。
尉遲山小把輕飄飄的陳會寧背著沒搭理楊戰威,直向著王進軍說話:“藥箱。”
隊伍裡瘦猴樣的小年輕把藥箱從身後拉過來趕忙上前一步,王進軍動嘴想說話……
“你說一句試試!”尉遲山小笑眯眯的盯著王進軍。
王進軍吞口水,他不確定特尉遲山小會不會動手,但他確定尉遲山小知道自己的齷齪心思。
瘦猴青年把藥箱子抱過來,尉遲山小讓他打開,一邊翻找藥片,一邊跟王進軍說:“你找妹子心切,我知道,你彆跟哥們兒犯渾,哥們兒不吃這一套。”青黴素片兒終於進了尉遲山小的眼,他們家陳會寧要是在沒有這玩意兒,就得在這山林子裡玩兒完了,順帶的,自己也作上了孽的。
“楊戰威、王躍進,你們倆聽好了,現在是你們求哥們兒,彆這麼大爺啊!”尉遲山小怕個球,說話一如往昔的飛揚跋扈,“彆的咱不說,楊戰威,你調試的槍真是好用。李光武為啥上山落草,你也清楚。我他媽就不明白了,你怎麼就非得把他弄回去?”尉遲山小說這話一激動,動著了身上的陳會寧,把人給弄出了聲兒。趕緊的就把他放下來,揀塊兒稍微乾的地兒,半跪著下死力氣拍陳會寧的臉,把人弄回點兒意識,往嘴裡灌藥。
“要不哥們再講講李光武等落草血淚史?”尉遲山小掃一眼眾人,這不明真相的人民群眾大有人在。
“你不用講。這年頭有多少事情是不冤的,我們都懂。”王進軍被尉遲山小的話說的沒有心氣兒了,“可我要找回我妹子,我從小沒爹娘,惜緣的爹媽把我帶大,小姨和姨父就她這麼一個女兒,我不能讓她跟他們胡鬨去。我們隻想跟著你找到他們的,你很厲害,被你發現了……事情才到這個地步。”
“王躍進,你的階級立場有問題,你你你……”隊伍中的那個誰就開始跳腳。
尉遲山小瞄一眼沒看清人的臉,才不管他,看著王躍進誠懇的臉,笑道:“哥哥找妹淚花流……沒說的,咱們一定齊心合力把惜緣姑娘給拉回來啊!”
“尉遲山小,我挺佩服你,說實話要單練我們沒誰是你對手,我們就是人多而已。現在我他媽誰也不指望了,我就指望你,能找到他們,你們在哪兒碰頭?”王進軍也不管哪跳腳的誰,隻當是自己跟尉遲山小商量事兒。
“哥們兒被你打動了。”
剛有點兒意識陳會寧模糊聽到這一句,自然知道是尉遲山小,這聲調……假話。
尉遲山小起身伸手問楊戰威要槍,“你就把你不可告人的秘密藏著吧!”楊戰威自然是不給,尉遲山小連忙朝剛才那搞思想政治教育的說話:“嘿,剛才那話挺多的誰來啊,這兒還有一階級立場有問題的,我都說了投降革命隊伍啦,還不相信人呢?不相信任就拉倒,不是說了要我他們聯係麼?”
王進軍直接把自己的槍扔給了尉遲山小。山小哥哥一摸槍就雙眼發光,拉開保險栓,啪啪啪三槍在山穀裡回音響亮。準回身來,一看看見他們家陳會寧有了魂兒張了眼,高興了,“就這三聲兒,一邊走一邊放唄!楊同誌都跟你們說了方向不是?他們聽見了就會回三聲,點上煙火等我們靠近。”
劈裡啪啦說完就奔上去扶著陳會寧,嘴裡又嚷嚷讓他接著暈,這些人都他媽不好看,傷眼,暈了好。
第二十三回
三聲槍響驚得樹林中群鳥齊飛。
沈少遊賊眉鼠目竄過來拉住李光武的胳膊,“李兄,可聽見了?”
李光武點點頭,舉手示意大家夥停下來。自打少了楊戰威隊伍可是清明了,有組織有紀律得很。
李光武問寒寧道長這是什麼地方?
寒寧道長捏著小鍬四下裡看看,看看對麵的山峰,連著幾步往邊上去,掀開茂盛的草木徑直到了懸崖邊上,又看了一會兒,才肯定道:“這兒離我們剛來時的營地很近了,就在對麵,隔著山穀能看見,要過去就得十幾裡山路。”
沈少遊顛顛的跑過去看,嗨,可不是麼?又折回來跟李光武咬耳朵。“這三聲兒槍響,是什麼來著?”
“求救。”李光武一點兒不含糊。
“你說這槍聲是咱山小哥哥搞出的事兒麼?求救的話是山小哥哥被人捉了,還是山小哥哥正折騰人家暴露自己呢?”沈少遊挺能琢磨,就這麼著說了上去。
李光武聽著,腦子裡也是轉的飛快。
他和尉遲山小臨走時並未碰過頭,定下什麼暗號、接頭,這件事兒到現在都讓李光武十分的後悔。這茫茫的山上,他們真的能夠想到一塊兒去麼?尉遲山小走時那自信滿滿的樣子,和那句意味深長的話,到現在李光武才回過點兒味來。尉遲山小說:“光武大兄弟,咱們倆心意相通的,你就放心吧!”那時候李光武心裡想著有內奸,要找出來,苦於無法,尉遲山小這一走,他將計就計,些許言語、動作,一個和道長商量好的繞路果真就把楊戰威給拔了出來。
這一刻想到這兒,李光武再不迷惑了。
他和尉遲山小本來就是一種人。那麼此時他們回掉頭來接應他和陳會寧,尉遲山小一定知道,這三聲槍響,變得十分有意義起來。
沈少遊還在說:“尉遲這家夥一定是被捉住了,還被人家揭穿了,哈哈,現在一定是想開溜的很,你說他這麼個鬼精的人,都能被捉住,真是奇了怪了啊!想當年這家夥逃命那可是跑得比兔子還快!嗯,一定是陳會寧給拖後腿了。”
李惜緣聽他這麼說就嗬嗬的笑,說:“陳會寧才不會拖尉遲山小的後腿,陳會寧壓根就不會跟我們一起走的。”
“什麼?會寧不跟我們一起走?”沈少遊大驚,不是驚訝陳會寧不走,驚訝的是媽的這事兒連惜緣姑娘都知道,為什麼他這好哥們兒卻不知道,不應該啊,太寒心了!想著想著就吐露心中的不甘心。
人家惜緣姑娘聽了就罵他小氣,“我聽到的。”惜緣姑娘就這麼幾個字打發了沈少遊的所有好奇,可又想到那一夜裡有人又挨打有求饒真是好聽極了,忍不住嘴角就露出笑來,看的沈少遊嘖嘖稱奇,心想他這倆哥們太不仗義,這事兒跟這妞兒說都不跟自己談心,活該被人捉住往死裡折磨。
咱道長又采了些藥材裝在小背簍裡,緩緩說道:“哎呀,那個光武同誌,他們追我們的話,我們這倒回去,不是剛好要碰上麼?這河穀上就隻有一座橋啊……”
李光武心中暗喜,他要打埋伏。
沈少遊這哥們文藝氣質頗重,一拍大腿說:“嘿嘿,不是咱學過那什麼《飛奪瀘定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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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沈少遊猜中被人捉住,但並沒有被人折磨的尉遲山小這時挺快活的。
他老人家裝模作樣的開了三槍,又說什麼你們跟上去指不定就被他們埋伏啦你們這麼樣子的隊伍是不可能的打贏的啊,什麼破隊伍啊一點革命積極性都沒有,你看看你們這裡麵以權謀私找妹子的有,還有內心yin暗到現在都不知道要乾什麼,這樣不乾不淨的隊伍能成什麼事兒哦?又聲淚俱下的說了一遍苦主李光武的血淚落草史,嘰裡呱啦說完還不解恨,找來剛才那說思想工作的,跟人家談談什麼思想建設。明目張膽的搞破壞,搞分裂,硬生生的將好好一隊伍分化成了好幾個派係。
王進軍找妹子心切,單純直接了點兒,就這點兒私心被人家人格高尚的直接排擠,楊戰威本來就少言寡語,再加上來路不明又讓他加防範之心更重。這情況……
這情況看在陳會寧眼裡,真是十分的好笑。
尉遲山小這個臭流氓,不單隻身一人,還拖著自己這個累贅,居然就把人家搞得這樣了。你看他那張嘴到現在都還沒有消停……
“真的,我說曾副班長,我們這些同誌的覺悟不高啊!”尉遲山小拉著剛才批評王進軍思想立場有問題的知情突擊班小班長說的言辭懇切,“我跟他們那些□混在一起的那兩天,可是看出來了,人家那思想工作做得那叫一個好,從上到下抱作一團……”尉遲山小的目光中包含著一種叫做恨其不爭的玩意兒,說得曾姓副班長頻頻點頭,恨不得馬上就展開紅旗開個思想工作會。
陳會寧看著他在那兒舌燦蓮花耍嘴皮子玩兒,一時就忘記了他們被挾持的身份,微微笑起來。似乎一直都是這樣的,有尉遲山小在,就不會覺得任何事情糟糕,好像每件事情都原該如此,你不會去想他是否對錯是否好壞。像現在,陳會寧本來應該擔心會不會因為尉遲山小那麼明目張膽的挑撥而被他們收拾了,可是你看尉遲山小跟人家講的那叫一個熱火朝天,哪還有這個小心思去擔心性命這種小問題。
在陳會寧看來,尉遲山小有一種魔力,這種魔力讓你無法把眼光從他的身上移開,讓你無法不接受他的任何說辭,讓你無法不跟隨他的步伐。
“看看看,眼珠子不累?”做完人家思想工作的尉遲山小,抱著槍砰砰砰朝天又開三槍,回來看著陳會寧就沒好氣,說話非常難聽,“你現在鼓著大眼睛挺精神的啊?那你想想該想的事兒啊!”
陳會寧怎麼會不知道尉遲山小這是在指責他早上的避而不談?看他那氣呼呼的模樣,陳會寧沒忍住,笑了。
這一笑就引來魔爪上身,尉遲山小伸手就捏他的臉,“給你臉了!現在曉得對山小哥哥笑了,我告訴你,遲了,一起都遲了!”說完這一句挺逼真的湊在陳會寧耳朵邊上說:“待會兒哥哥自己就走了,把你這個病號臭俘虜丟給他們!”
“嗯。”陳會寧一邊答應一邊笑的更濃。
尉遲山小想他早上那一臉的正經,現在又是這樣一個笑眯眯的樣子,真沒看出來是一個人啊!這陳妖怪,變臉比變天還快!
“……跟我走啦!”尉遲山小覺得他現在笑的挺好看的,看看能不能說動他。說真格的,就算是昨夜以前他也是不忍心把陳會寧丟下的,就他這把小身子骨,不夠那些惡鬼填牙縫,更何況現如今他們倆這身關係已經他娘的不乾不淨了,就更不能把他丟下。
陳會寧搖頭,這會兒心情大好著,頭腦也清醒著,還說了一字兒,“不。”
尉遲山小聽了,有些惱了,耷拉著臉色,“為什麼?”
這臉色成功的甩給了陳會寧。陳會寧伸手拉著尉遲山小的手,道:“我的媽媽,一直病著,我不想她離開的時候我不在她身邊。我不能走。”陳會寧從來沒有想過這句話他會說給彆人聽……
本以為尉遲山小會這算什麼事兒,可那家夥卻說“這是你該做的。”
陳會寧也不曉得為什麼就握緊了尉遲山小的手,心裡說不出來的滋味,就像是自己虧待了他的真心似地,喉頭一熱,陳會寧說:“我……”會去找你,這一句隻開了個頭,那邊楊戰威沉著臉走過來說:“休息夠了,走吧。”
尉遲山小就跳起來對著楊戰威繼續冷嘲熱諷沒有再聽陳會寧說話。陳會寧望著尉遲山小那神采奕奕的臉,隻覺得一顆心為他是越沉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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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了麼?”李光武指給李惜緣看,河穀對麵的野道上,果然是剿匪隊的人。甚至看得見尉遲山小背著陳會寧走在最中間。惜緣姑娘幾乎靠著李光武的肩膀了,這是她第二次如此靠近李光武,也許李光武不記得,可是自己卻清清楚楚。
第一次是他們朱曜所有的知青逛年場,摩肩擦踵的街上,是李光武幫忙推開了招惹她們幾個姑娘的小流氓,那一次也是那麼近。李光武的手臂幾乎貼著李惜緣臉頰把對麵小流氓的脖子掐住給推到一邊兒去。從那時起,李惜緣便不能把心思從李光武身上去了,雖然她有看見李光武的身邊站著漂亮的葉湘萍。
“他果然在。”李光武招來沈少遊,現在,也就是在他們前一步發現剿匪隊行蹤的現在,他們已經握住了製勝的戰機。
“嘿,我要說‘來吧,飛過來吧!’過嘴癮哈哈哈!”沈少爺明擺著不管尉遲山小的死活了,一心想當飛奪瀘定橋裡麵以為拆了橋板兒就很了不起的國民黨反動派。
道長聽從了李光武的建議,帶著大家走了更高的地方,這樣不容易暴露,而對方卻能一直在他們的視線內。天剛黑的時候,他們一行到了索橋這頭。那索橋邊上有巨大的石塊立著,上麵寫的峰濤索橋,字跡很淺,一看就是很多年沒有補過朱色新漆的樣子。
早就知道要怎麼做的人四下裡開始埋伏,一直在稍矮一點兒高度偵查的人回來說剿匪隊也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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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遲山小死活要喊著休息,因為他背上背著陳會寧,比人家走起來慢太多,也累太多。楊戰威不允許,尉遲山小就開始對人家進行語言上的轟炸,還是王進軍跑來說合,最後讓彆的同誌輪著背又迷糊過去的陳會寧,緊趕慢趕天黑儘的時候趕到了索橋的旁邊。
尉遲山小看看那鋪著板兒的鐵索橋,兩邊上就幾根鐵鏈子做扶手,走起來著實的危險。就開始舉手報告組織。
壓根就不等彆人批準他說話,他就已經嚷嚷開。
“嘿,這橋這麼險,天都黑了就彆過了,咱麼明天再走吧?反正人都在我們前麵,追也追不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