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許褚站在大街上,看著滿街上喜氣洋洋的人群,心中又是驚訝,又是沮喪,還隱隱有一絲慚愧之意。
他自從投奔了豫州刺史曹公,雖一直沒有機會見到他,卻知道他是一個有名的豪傑,在洛陽群敵環繞之中,竟敢孤身去刺殺董卓,又立起義旗,先後討伐國賊董卓、劉沙、黃尚等人,因此一直對他心存敬仰。
曹操部下的大將樂進他倒是見過,正是由樂進將他引進軍中,令他帶上本族好手去小沛潛伏,隨時準備在城內起兵,接應前來討伐擁軍自重的小沛太守張丞的曹軍。
曹公大兵未至,武威王劉沙卻已因追殺兗州刺史劉備而來到了小沛。許褚已在小沛潛伏了一些時日,到處都有他的耳目,得此消息,精神大振,決心要趁著劉沙孤身來到小沛,前去刺殺了他,以成大功。就算殺不了他,救出兗州刺史劉備的功勞,也足以讓自己揚名天下。
因此,他自從得了消息,一方麵派出人去召集部下,一方麵不及等他們來齊,便孤身闖進妓院,要把劉沙擊殺當場。
誰知那劉沙名不虛傳,果然是當世豪傑之首,竟然以一人之力,擊敗許褚,令許褚不得不感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隻是那時自己身陷重圍,心慌意亂之下,敗於他手,到底還是有些不服,因此與他立下賭勝,隻待傷好之後,再與他較量。
可是武威王的寶劍實在鋒利,這一劍劈下來,斬裂肩甲,又傷到了他的筋骨。自從被臧霸的部下捉住看押後,沒有好生替他治傷,弄得金瘡發作,幾乎廢了一條膀臂。幸好武威王劉沙想起了他,命人把他帶到臨淄,又拿出上好傷藥替他治傷,才控製住了他的傷勢,不至於惡化。但若要與武威王比武,隻怕這個月是沒法做到了。武威王倒也不難為他,還允許他平時出來走動走動,隻是身後總有士兵跟著,還拿住他部下同族的壯士為人質,如果許褚敢逃走,便拿他們開刀,以報許褚失信之罪。
他想到這裡,在街邊晃晃手臂,隻覺肩頭隱隱作痛,使不出力氣,不由暗暗歎息,把與武威王較量的念頭暫且丟到了一邊。
抬起頭,看著滿街百姓喜氣洋洋的笑臉,許褚不由微微發怔。
自己的家鄉早就遭了災,除了自己那個村子還好些,彆處的百姓,都餓得皮包骨頭,吃人的事都有發生。自己一路自譙縣行來,到了小沛,沿途所見,都是饑荒中百姓的慘狀,隻有被捉到泰山郡後,才勉強可以看到百姓能吃上些飯,雖然吃不太飽,可比之自己家鄉的人是好得多了。
到了臨淄,這景象更令他大吃一驚。青州的百姓居然大都能吃上飽飯,這讓看慣了饑荒的許褚大惑不解,不知道武威王是用了什麼手段,弄到這麼多糧食,來養活滿青州數百萬的百姓。
後來聽說,武威王與徐州糜氏聯姻,糜竺送了百萬斛糧食來青州救災,許褚這才明白,是武威王用聯姻之法,自己娶了糜家的女兒,這才勉強救了滿青州的百姓,不由歎息了幾聲。
不管怎麼說,青州百姓因此而得福,現在麥熟,更是滿州歡慶,齊聲稱頌武威王的仁德,程昱、鄭渾等人的辛苦,才讓青州獲得了豐收,這一年的口糧,已經是差不多掙出來了。
看到這副景象,許褚也不禁信念動搖。原來以為武威王是國賊,挾持天子,肆意妄為,現在看起來,卻又是一位救民於水火的仁德之主,若讓他據有天下,彆的不說,天下百姓倒都會因此得福了。
“要是他打下豫州,我家鄉的父老,應該都能過上好日子了吧?”許褚默默地想著,臉上的苦澀越來越濃,不知道自己去行刺武威王,救出了兗州刺史劉備,到底是對還是錯。
可是有一點他很清楚,那就是絕不能將自己的所作所為在大街上說出來。如果真的讓這些老百姓知道了,隻怕會一擁齊上,把他生吞活剝,以報答他們愛戴的大王。
他在街上看了一陣,垂頭喪氣地走回去。身後兩個士兵緊緊跟著他,生怕他趁機逃走,讓自己遭受責罰。
走到自己戒備森嚴的住處,其實就是軟禁自己的地方,迎麵看到一匹純黑色的高頭大馬拴在門前。許褚一怔,認得那是武威王的坐騎,難道武威王來到看管自己的監牢了嗎?
他快步走進院中,果然看到武威王坐在院中石凳上品茶。旁邊的士兵和小隊長們都恭敬地侍立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聽見腳步聲響,封沙抬起頭,看到許褚回來了,眼中微微露出一絲笑意,淡然道:“仲康,你的傷處恢複得怎麼樣了?”
許褚正在吃驚,聽他問起,回過神來,忙拜倒在地,叩頭道:“蒙大王下問,小人的傷處已經沒有什麼大礙,再過個把月,就會徹底好了!”
封沙見這一直不肯服輸的硬漢拜倒磕頭,也頗有些出乎意料,忙上前扶起他,點頭歎道:“傷筋動骨一百天,看來想要與你比武,要再等好久了。我又要遠行,不知何時才能與你相見。”
許褚吃了一驚,恭聲道:“大王,你要離開嗎?”
封沙點頭道:“不錯,我現在要回抵洛陽,臨走之前,來看看你的傷勢恢複得如何。這裡有一些傷藥,你每天在傷處敷一些,傷會好得快一些。”
他從懷中掏出一大包藥,接著又拿出了一個小包,叮囑道:“這一包是內服之藥,你要每天吃上一丸。內服藥與外服藥藥性絕然不同,千萬不要搞錯了!”
許褚看他細細叮囑,關切之情溢於言表,不由心中一暖,鼻子發酸。想到朝中至為尊貴的武威王這麼愛惜自己,這年約二十的熱血青年,心中感動莫名,不禁怔怔地落下淚來。
封沙原本隻是愛惜他是當世豪傑,堪與自己相比的強者,才這般看重他,不想他傷重不治,讓自己少一個對手。見他哭了,倒有些驚訝,道:“仲康,你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