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我不能走!陸家上千口人,總算出了一個好漢。"孫賁頗為讚許地拍了拍陸遜瘦弱的肩膀,用的力氣似乎相當大,陸遜全身一震,咬牙撐住。孫賁好像完全沒有察覺一般,繼續查戶口一樣盤問,"你說你是吳郡人,為什麼會在彭澤出現?"
陸遜不慌不忙地答道:"在下祖籍吳郡,年幼喪父。彭澤陸家與家父同宗,故來投奔。"
孫賁聽了,點點頭。陸遜的話毫無破綻,他已經沒什麼辦法了,隻好求助:"大喬夫人覺得如何?"
白毓自從聽到陸遜的名字以後,就像被雷打到一樣,呆立在那裡。孫賁問了一遍,白毓才緩過神來。
"啊?嗯,很好。你會治水嗎?"說是緩過神來,其實還不是很完全。其他人都能從陸遜的衣著看出此人未行冠禮,也就是等於還沒有成年,沒有資格享受公民的權利和義務。白毓卻不知道,莽莽撞撞地問這麼重要的事情。孫賁聽了,心中覺得不妥,皺了皺眉。
"回夫人,請恕陸遜年幼。治水大事,陸遜不敢妄言。"這小子看起來老老實實的,說話比狐狸還要滑頭。
白毓倒是不焦不惱的,喜怒哀樂全部拋到九霄雲外:"這倒真是我的不對了,我不該一開始就問這種嚴肅的問題,小遜你千萬不要見怪啊。我是見你小小年紀就有如此擔當,隻怕治水一事,你心中也自有主意。如果不見外的話,不妨講給我聽聽?"
陸遜聽了,凝神不語,目光寂寥地眺望著遠方。白毓見陸遜沒有反應,以為他還在猶豫,又說:"看你剛才的樣子,也是個心係黎民的。就應該知道在這種時候,不應該再拘泥於門戶之彆。"
這些話大概說中了陸遜的心事,他連忙收回了目光,躬身行禮答道:"夫人過慮了。不是陸遜有意推托,實在是弱冠之身不堪重任,如果夫人不嫌棄的話,陸遜願鞍前馬後侍奉夫人。"
"誰要你鞍前馬後伺候啊!你能來幫我,我就感激不儘了。"看到陸遜終於鬆口,白毓興奮地一把拉起被自己嚇得有些愣神的陸遜就往大帳走去,"來來,跟我說說,這水到底應該怎麼個治法……"
孫賁苦著一張臉被揚長而去的兩個人晾在了原地。隨後而來的呂範對他無奈地笑了一下,安慰他說:"這位夫人做事一向不按常理出牌,大公子自己把心放寬就是了。"
白毓興高采烈地看著陸遜在帳內畫圖。這孩子怎麼看怎麼可愛,她笑盈盈地就差沒伸手過去摸陸遜的臉了。
白毓太開心了,以至於沒有看到半路上當陸遜碰到邱旌時邱旌臉上的錯愕與陸遜一閃而過的驚慌。
小陸遜學識並不比張昭、孫賁這些老家夥廣,但是審時度勢,對局勢的判斷以及策劃相對應的有效方案的能力強得令人咋舌,白毓又有很多現代化管理的點子,兩個一來二去談得極其投機,很快便發展成了出雙入對,形影不離。
有效方案很快製定了下來。在白毓的要求下,大家在當天晚上確定了最終方案。
"好,現在我宣布治水最終方案成立,即時執行。"白毓按照自己的工作習慣梳了個馬尾,英姿颯爽很有女強人的感覺。她和小陸遜一起製定的方案頭頭是道,大家稍微提了些問題,就全部舉手通過了。
任務分配下來,孫甫和呂範兩個人帶領絕大多數人馬去測水文;孫賁留守中軍;義舍自助會由邱旌負責,每個義舍留二十人維持秩序。白毓則因為在船上表現出的出色護理能力而被攤派了組織義醫會即紅十字會的任務,處理義舍中出現的瘟疫和疾病。氣鼓鼓的她還沒法推托,因為其他人一點醫療知識都不懂。
陸遜的選擇很出乎白毓意料之外:"我還是跟著呂範大人吧。我對這周圍的地形比較熟悉,可以做向導。"他說的話全帳的人都能聽得很清楚,可是不知為什麼每個人都覺得他很安靜。
"小遜真的不跟我一起嗎?"白毓慘兮兮地看著他,寂寥的眼神頗有殺傷力。已經被派去做最不喜歡的工作了,自己的小玩具還撒開小腿跑了,她有種被拋棄的感覺。
全帳的男人聽了這話,都不自在了起來,偏偏當事人還一點都沒有察覺。
"夫人,現在必須人儘其用,這是您剛剛定下的原則。"陸遜的脖子後麵有一滴冷汗滴下,周圍眾人吃人的眼神給他很大的壓力。這位美麗活潑的新夫人與自己年齡相仿,不能逾越了禮法,無論如何隻能先回避著。
白毓也發現了,不屑地看了看周圍靜默的人群。在她看來,這又是人之間信任的問題了。這些人信不過陸遜,也信不過自己。
突然覺得很累。
"好吧,先就這樣決定了。大家先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就要開始趕工了。"白毓扶著頭,有些疲倦地揮了揮手,然後發現大家很奇怪地看著自己。
"糟糕!又烏龍了。這裡可是孫賁的大帳啊。"白毓倒吸了一口冷氣,訕笑著在眾人的注視下灰溜溜地竄了出去,她突然覺得自己的權力欲比想象中的要強些。
軍中的帳篷可比樓船上要簡陋多了,更何況這是在災區。
"外麵都是水,可是我卻沒有辦法洗澡。"白毓衝著鋪在地上的羊皮席子直犯愁。她心疼地把自己的乾淨被褥鋪在上麵,可惜還是擋不住那一股羊的膻味。抱怨是不會被理會的,彆人睡的還都是硬草席呢。
她一邊鋪褥子,一邊對著空氣說道:"有話進來說吧,天黑了外麵冷,如果你的病反複了,我可沒本事再給你醫治了。"
帳簾無聲地掀開,邱旌咳嗽了一聲,走進帳來。
白毓裝作專心地鋪被褥,頭也不回地說:"坐。"
身後的聲音虛弱且沙啞:"不了,屬下站著就行了。"
不聽話是吧?白毓歪著嘴巴陰笑了一下,突然指著旁邊說:"你看那是什麼!"
等邱旌轉身察看時,白毓卻一揚手,一樣東西便朝邱旌臉上激射過去。
邱旌條件反射地後仰躲開,那東西射到帳篷頂上落下來,卻是一方羅帕。
他正在發愣的當兒,腳下突然被什麼東西磕了一下。大病未愈,本來就沒有力氣,當下站立不穩,倒在了羊皮席子上,一陣頭暈目眩,忍不住呻吟出聲來。
睜開眼睛,卻看到白毓正一臉得意地坐在自己身邊,手中還搖晃著那方羅帕,說道:"精神不錯嘛,至少能說話,還會躲閃了。"
當一個女人想玩你的時候,就算她有一千種方法讓你聽話,她也會選擇最可惡的那種。
不過當她聽到那一串耗儘心肺的咳嗽,還是發了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