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相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極具嘲諷之意。
他隨手將眾生筆上的光藻抖落,捏著筆杆在長發上繞了幾下,固定在發髻中。
“那些妖蛟進來之後,已經看不到身影了。”
城上月指尖輕拂眉心,將神識放開後,卻發現神識在這裡處處碰壁。
能攔住他神識探查的,也隻能是神,或者……神器。
他眉頭皺了皺,低聲道:“就說這地方不好闖,竟然還有此界神明遺留下來的神器。”
無相將索靈圖展開:“索靈圖可以看到他們的位置,和移動路線。”
“不過更多的內容就看不到了。”
本來,被他打下記號的人或物,他是可以在索靈圖內隨時查看其所有經曆。
無相由此也意識到,這裡應該至少有一件神器守護,不然不會乾擾他使用索靈圖。
索靈圖和眾生筆雖是神器,但在他隕落之後幾經波折,早就半殘了。
對上這石岩陣內的神器,兩件神器效果直接打了骨折。
他收起索靈圖,在心底罵罵咧咧。
艸,這回真碰上對手了!
……
他們隨意挑了個方向前進,周圍如星芒般散落的光藻,逐漸變得越來越多。
成片堆疊起來的光藻,散布在形狀怪異的石岩上,和模樣醜陋的海獸身上,照亮了附近一大片地方。
等到半空中懶懶遊動的巨大海獸離開,他們終於看清了這座建築的真麵目。
一座白色的岩石宮殿。
石殿的柱子很高,至少有十丈。
柱子上長滿了漂亮的光藻,就連石殿頂部的瓦片和石梁上也是。
城上月伸出左手,握住的手指緩緩張開。
一隻漸變的橘紅色小魚從他掌心離開,遊到了石柱上方。
小魚的尾巴在石梁下方一點的地方,輕輕掃動了幾下。
那塊石匾上的光藻迅速脫落,現出了三個古拙的大字。
雖然看不太懂,但幾人已經猜到意思。
鮫人族的傳承之地——雪海殿。
那些妖蛟真的沒找錯位置。
城上月收回目光,那上空中遊動的橘紅小魚立刻回到他身邊,緊緊跟著他的步伐,保持著始終懸停在他左肩上方一點的位置。
計屠走在左後方,仔細觀察了一會兒。
才發現那隻橘紅色的蓑鮋並不是真的,而是一隻傀儡小魚。
他忍不住打量城上月使用的這具傀儡身,瓷白細膩的膚感肌表,臉上甚至能看到細小絨毛,看著十分冷豔的人類眉眼,以及滿滿的活人氣血感……
計屠一開始想過,尊上可能是以真人之軀為材料,煉製的這尊傀儡。
不然不會如此真實。
但他很快又在腦海中否定了這種猜測。
以月神的高傲,應不屑於此。
剩下的便隻有一種可能。
月神的傀儡術已登峰造極。
從這隻傀儡蓑鮋便能看出他高超完美的技藝。
不過……
計屠顰眉垂眸,目光落在城上月被衣袖遮住的腕部。
他剛剛不小心瞥見了幾道裂痕,月神這具傀儡身……正在崩解。
“你在看什麼?”
城上月早就發現計屠一直盯著自己看。
原本他沒當回事,隻是這呆瓜實在不知收斂,仿佛要把他盯出一個洞來,迫使他不得不問上一句。
計屠搖了搖頭,收回了冒犯的視線。
他本想問出口,但一想到之前,尊上見無相傀儡身破碎後,那副突然生怒的模樣,就隱隱意識到,尊上對此事的忌諱。
此時此刻,並不太適合討論傀儡身崩解的問題。
所以,他選擇閉上自己的嘴。
城上月瞥了他一眼,淡淡收回目光後,低頭看了眼手腕,心底有些煩。
這副身軀花了他不少時間才製成,隻是來了一趟深海,裂痕竟然越來越深了。
若是這趟一無所獲,著實虧得很。
城上月散去了牽引蓑鮋的神力,橘紅色的蓑鮋小魚瞬間化作碎屑,在海水中迅速散開,隨著海底的暗流緩緩浮動。
無相走在最前麵,忽然頓住腳步,神色凝重地回頭,沉聲道:“有一隻妖蛟,剛剛死了。”
城上月走上前,看著他在索靈圖上圈出的一個地方。
“死在了此地?”
“嗯。”無相頷首確認,語氣有些虛,“死得非常突然。”
“這才進來多久?”
“還沒有一盞茶的時間吧,這就死了一隻妖蛟。”計屠有點難以置信,“甚至距離我們也就百十來米。”
無相圈出的位置,距離他們並不遠。
隻要那隻妖蛟發出一點聲音,他們就能聽得一清二楚。
但很奇怪的是,雪海殿四周一直很安靜,除了暗流穿湧而過的聲音外,再無其他動靜。
“去看看。”
三人從恢弘的石殿中穿過,目光匆匆掃過兩側石壁上的浮雕。
玉白色的石壁上,雕刻著神態各異的鮫人。
那一張張麵孔鮮活美豔,不可方物。
且每隻鮫人仿佛始終注視著殿內之人,隨時能從壁上走下來。
城上月繞過殿後鏤空的畫壁,身影眨眼消失不見。
隻畫壁鏤空處,隱約可見稍縱即逝的暗影。
無相和計屠麵麵相覷,顧不上打量這詭異的鮫人石殿,身影眨眼也從原地消散,化作翻騰的煙霧,追著城上月的身影,出現在一座海花園內。
兩人見城上月駐足在花園中心的石道上,不由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但見鬼影幢幢的石山之上,寶鑒空懸,月華傾瀉。
山石上爬滿的淺色光藻,皆在皎皎月光下,黯然失色。
“原來……海底也有明月相照的嗎?”
無相震驚無比,雙目圓瞪,遲遲合不上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