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如風中燭火,搖曳不定。我們總以為明天是必然,卻忘了意外才是常態。命運從不按常理出牌,它像個頑童,時而慷慨贈予,時而任性掠奪。我們精心編織的計劃,在它眼中不過是一張脆弱的蛛網。然而,正是這種不確定性,才讓生命顯得如此珍貴。每一個清晨睜開雙眼,都是一次意外的饋贈。所以,與其擔憂未知,不如珍惜當下,因為此刻的呼吸,已是命運最大的仁慈。”
這是謝安民在書裡寫下的文字。
很多個日子以後,當鐘子期看著如孩童一樣在他跟前拍手、嬉笑的鐘子望,終於明白謝安民文字裡想要表達的意思。
但那個淩晨,鐘子期還無法體會生命的無常,隻是麵對意外比明天的太陽更早來到的現實而猝不及防。
而對於當事人鐘子望來說,那個異地他鄉冰冷的深夜,是他人生的分水嶺。
那個深夜之前,他是一個小村莊、孤兒寡母農家裡的長子,分擔寡母不幸的命運、辛苦的勞作、淒楚的眼淚、沉重的歎息,他的童年與青年從未認真享受過這世界明媚的陽光、清爽的微風、遼闊的天地,那個叫林盈盈的年輕女人的愛戀,為他帶來生命中為數不多的美好與溫暖,而他在短暫得到之後很快失去了。
那個深夜之後,他徹底失去了那個女人。
失去那個女人為他帶來的愛情的美好,從忘記與那個女人有關的所有記憶開始。
那個深夜之後,林盈盈對於鐘子望來說,是一個他永遠也記不住的名字,那張他曾經深深喜歡、依賴的麵孔也變得陌生、無足輕重。
甚至他的親人們——母親、弟弟、妹妹,全都變得陌生、無足輕重。
他忘記他們的名字,忘記與他們的關係,他們從他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變成了擦肩而過的泡沫,隨波招搖、無意中碰觸的水草,而他變成了一條金魚,隻擁有儲存記憶三秒鐘的能力。
很多個日子以後,林盈盈終於見到了她日思夜想的丈夫,而鐘子望卻變成了一個隻有三歲智力的孩子。
他蹲在林盈盈麵前,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懷中的嬰兒,他的嘴角咧得很大,露出牙齒,發出“咯咯“的笑聲。
鼻涕順著他的鼻孔流下來也渾然不覺,隻是不停地拍著粗糙的手掌,發出“啪啪“的聲響。
口水從他的嘴角滴落,在衣襟上留下一片濕痕。
他的眼神純真而熱烈,像是發現了世界上最有趣的玩具,整個人都沉浸在單純的喜悅中,完全忘記了周圍的一切。
終於,他對著那嬰兒,高高揚起了巴掌……
時間回到那個異地他鄉的深夜,鐘子望滿懷著一個父親對親生骨肉的期待,跟隨工友踏上夜班旅程。
他們前往的是一座正在緊張施工的大型隧道工程現場,鐘子望所在的班組負責隧道內部的一些基礎建設工作。
當鐘子望和工友們進入隧道後,昏暗的環境被幾盞昏黃的燈光勉強照亮。
隧道內彌漫著潮濕的氣息,四周是堅硬的岩石壁,隱隱傳來遠處機器的轟鳴聲和滴水的聲音。
他們小心翼翼地沿著狹窄的道路前行,每個人都清楚在這樣的環境下作業,安全必須時刻放在首位。
鐘子望和其他幾位工友負責在一處隧道支洞進行混凝土澆築工作。
為了趕工期,施工進度安排得十分緊湊,大家一刻也不敢鬆懈。
按照正常的操作流程,應該先對支洞的頂部進行加固檢查,確保沒有任何安全隱患後,再進行混凝土澆築。
然而,這天晚上,由於帶班的班長急於完成任務,疏忽了這一重要的安全環節。
當時,支洞頂部的一些岩石因為長期的挖掘和震動,已經出現了鬆動的跡象。但大家都沒有察覺到異常,隻是一心想著儘快完成工作。
鐘子望和工友們開始操作攪拌機,將混凝土一點點地倒入支洞中。
隨著混凝土的不斷注入,支洞頂部的壓力逐漸增大。
突然,一聲沉悶的巨響打破了隧道內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