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已經徹底的暗下來了,春日未到夏至,深春的夜晚也是有些寒意的。
在這個時間,鄴城的宵禁已經開始了,尤其是在魏王病重之時,宵禁管理格外嚴厲,而鄴城中的商人百姓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到了一定時間就縮在家中,沒有去做什麼事情。
大理寺,這個讓人聞風變色的地方,在夜晚卻依然熱鬨。
門外,涼州雄獅石像周圍,有許多手捧著火盆的石人像,那火盆此時燃燒著火油,除了那刺鼻的味道之外,更多的便是給這個世界帶來了光明。
黃色的火光,能夠讓大理寺外的每一寸黑暗都無所遁形。
若是有歹人前來的話,在接近大理寺二十米的時候便會被守衛發現了。
當然,在鄴城,敢打大理寺的主意是在是不多,尤其是在上次賈詡“死”在大理寺後,其中的守衛直接增加了一倍不止,可謂真的算得上是銅牆鐵壁。
從外麵進攻的話,大理寺就如同鐵桶一般,堅不可摧,但若是這鐵桶本身就有問題,那即使他再是銅牆鐵壁,也擋不住裡麵的人。
牆隻能擋外麵的人,擋不了裡麵的人。
大理寺府衙裡麵,滿寵送彆了曹丕之後,就一直駐足在大理寺的高台上。
從這個高台上,可以很輕鬆的看到大理寺的原貌。
大理寺辦公的地方占地不小,而在他的地下,有一個占地更大的地牢,便是大理寺獄,當然,在不久前,這還是叫廷尉獄的。
隻是漢獻帝不知道發什麼瘋,要將廷尉獄改成大理寺。
一個名字罷了,曹操也不想與漢獻帝衝突,於是廷尉獄便改了一個名字。
滿寵作為過來人,跟了曹操很久,而且他還能活更久,在漩渦的中心能夠活這麼久的人,沒有哪一個是易於之輩。
滿寵自然也不是。
他有他的求生之道。
就譬如在現在這樣複雜的情勢下,他知道如何做好他的準備。
洛陽侯在大理寺獄,其中的情報滿寵自然給了曹操。
曹衝與曹丕說的話基本上都是真的,沒有一句是假話,不過真話是全部都是真話,其中遺漏一些重要內容也不能說曹衝說假話。
這些重要內容中,其中有曹衝要滿寵給曹操的一封信。
曹操既然選擇用王粲來告訴他事裝病,不可能是提醒他在與世家爭鬥是不要傷到王粲的。
曹操固然在意王粲的生死,但是並不會為王粲暴露自己隱瞞的東西。
曹老板之所以會告訴曹衝他是裝病,除了那封信外,更多的,可能是在曹老板的計策中自己可以有一些作用。
這個作用曹衝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麼。
但是曹衝知道,當他把這封信送到曹老板手上之後,曹老板馬上會發現他的價值。
滿寵看著黑暗下來的鄴城,知道真正的黑暗才開始降臨。
今夜的大理寺肯定是不會平靜的。
不過滿寵倒是沒有去加強巡邏,他隻是加強了他辦公之地的防禦。
今夜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與他無關,隻要他的這一間沒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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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是一個隻有三四十歲的中年人,他之所以叫“老爺”,不是彆人給的,而是他自己取的,當然彆人不這樣叫他便是了,彆人喜歡叫他毒蛇,因為他如同毒蛇一般危險與冷血。
取名為“老爺”,是他日後想成為一個大人物。
彆人都覺得他是癡心妄想,他也這樣覺得,他這樣身份的人,要想成為大人物,得重新投個胎,不然一點機會都沒有。
當然,生活總是要有希望的,若是不給自己一點希望,他如何能夠在日複一日,夜複一夜的殺戮生活中存活下來。
若是沒有希望,你為什麼而活?
毒蛇,姑且這樣稱呼他。
毒蛇在這個浩浩蕩蕩的漢末亂世之中,隻是普通的一員。
當然,這普通一員的經曆放在其他時代,估計讓聽者流淚,聞者傷心。
他家在青州,而很不幸,那裡是黃巾軍最是猖獗的地方。
當然也有幸運的是,他並不是青州的官員,他父母親屬都是黃巾軍的一員。
在成為黃巾軍之前,他們家就已經破產了,上頓不接下頓,家中的老人因為吃的不好,早早去世了,而新出生的弟弟也因為饑餓的夭折了。
隨後的黃巾軍爆發並不能給他帶來好運。
帶給他最大的變化便是讓他的親人父母全部成為冰冷的屍體,就算是沒有變成冰冷屍體,不知道被誰拉去打仗了,反正這輩子是見不到了,對他來說,與死了沒有任何區彆。
若不是太瘦弱,年紀太小,連最輕的刀都拿不起,他估計也會被抓去當兵,給“老爺”們賣命。
不過毒蛇並不因此感到慶幸。
沒人要他去當兵,以他當時的年紀,他連自己都養不活。
百姓之所以願意去當兵,是因為當兵最起碼可以讓自己活,而不當兵隻有死。
當時他也快死了。
但是他卻被救起來了。
當毒蛇以為他遇見貴人的時候,現實再次給他打了一巴掌。
這並非是貴人,而他的處境,甚至比那些當兵的還要慘。
死士!
世家死士!
他年紀小,好培養,可以從小訓練忠誠度,甚至連老婆孩子都是世家的掌控之中,他不得不賣命。
而且,成為死士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與他同行的有幾百人,但最終活下來,站在他身邊的,隻有幾十人。
他是其中之一。
也隻有到這樣的程度,他們才有資格娶妻生子。
之後,便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刺殺征程。
他是一把最鋒利的刀,被譽為毒蛇,一擊必殺!
同行的幾十人,最後剩下的隻有四個人。
他也是其中之一。
當然,亂世之中,最賤的便是命了,有人死,當然也有人加入。
此時他身邊的人就不止四個。
而是十幾個。
而且,現在他也不是什麼世家死士,他有身份,雖然這個身份他經常變換,可能一年會有好幾個身份。
此時他的身份是獄卒,名字他也沒記,因為那早就是死人的名字了。
世家勢大,大理寺自然也是有勢力的,讓他們混進來自然不費吹灰之力。
而到了大理寺,毒蛇也知道了他們的任務。
與之前一樣,這個任務也很簡單,便是刺殺任務。
殺一個人,還是手無縛雞之力,在囚籠等死的“老爺”。
聽說這個人是一個王侯,是當今魏王的愛子,叫什麼曹衝。
對於來說,彆說這個曹衝是一個魏王愛子,便是要他們去刺殺魏王,他們的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在很多年前,他們的命便不是他們的了。
他們的命早就是世家了。
作為死士,這一點自覺他還是有了。
呼~
毒蛇舒了一口氣,用力搓了搓手,讓手便熱一點了之後,他摸了摸腰間的環首刀,在摸到藏在手底下的匕首,心也安靜下來了。
今日,不過是簡單的刺殺罷了,沒有多難。
一個在牢籠中等死的少年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