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王府,夜。
“陸小姐,你明天真的要走了嗎?”
西邊小院裡,曉兒牽著陸姑蘇的手,搖搖晃晃著,癟著小嘴,滿眼都是不舍。
陸家兄妹住進王府已經近兩個月了,在李澤嶽白天去衙門的時候,一直都是曉兒陪著陸姑蘇在府裡聊天玩耍,兩人早就有了深厚的感情。
行李已經收拾好了,明日一早,陸姑蘇就能動身離京。
時值三月下旬,櫻花爛漫地開著,晚風一吹,片片花瓣便飄落了下來。
可惜,若此時是白天,此番景色定然動人。
不過沒關係,陸姑蘇早就見過花開了。
她有些悵然地看了看自己的小院子,將近兩個月的時間,這裡的一草一木她都很熟悉。
“真是舍不得呢……”
在乾安城的這些天,尤其是在蜀王府的日子,她過的真的很開心。
她愛花,蜀王府花團錦簇。
她愛詞,蜀王府的每一個丫鬟口中都能誦念兩句她從未聽過的千古名句。
她愛靜,這座小院很安靜,隻有花瓣落下的沙沙聲。
蜀王府的每個人都很好,是一個真真正正的大家庭。
夜已經深了。
“回去歇著吧曉兒,時辰不早了。”
陸姑蘇輕拍了拍小丫鬟的手,溫柔地說道。
曉兒不舍地握緊了陸姑蘇的手。
“沒事啊,又不是不會再見麵了,等什麼時候殿下帶著你到江南玩,我就能帶你好好逛逛姑蘇城了,那裡可美了,煙柳畫橋,風簾翠幕……”
“陸小姐不能不走嗎,留在這裡,一直住在王府上。”
小丫鬟有些淚眼婆娑。
陸姑蘇輕輕搖了搖腦袋:
“我得回家啊,我的家在姑蘇,總是得回去的。
更何況,以我的身份,也不能一直住在府上。”
“小姐……”
“好啦,我明天才走呢,彆哭了。
你若是把眼睛哭腫了,一會回去讓殿下看見,他心裡再怨我,那可就壞了。”
陸姑蘇輕輕抬手,撫上了曉兒的腦袋,撚去了飄轉落在她發間的花瓣,輕緩地說道:
“我們會再見麵的,等到殿下南下姑蘇城的那天,我們一定會見麵的。”
曉兒還在抽泣著:“那殿下什麼時候去姑蘇城啊?”
陸姑蘇搖了搖頭,那雙好看的桃花眼卻看向了小院門口:
“我也不知道啊,我隻是覺得,應該會有那麼一天吧……”
月拱門外,李澤嶽輕倚在牆壁上,低垂下了眼簾。
今夜的月光依舊柔婉,揚揚灑在這座靜謐的小院中。
沁涼夜風中,這位年輕人幽幽長歎了口氣,轉身離去。
……
清晨,
李澤嶽的小院。
今天他醒得很早,一反常態地在陸瑜陸姑蘇兩兄妹來吃早飯之前完成了洗漱。
早飯擺在桌麵上,慢慢散發著熱氣。
“嘶……”
陸瑜打著哈欠,一手揉著腦袋走進了院子。
昨天喝的太多了,從春歸樓出來跟爺爺說完話後,又去參加了瓊林宴,陛下也露麵了,他好像還和陛下說了幾句話。
至於說了什麼,他有些忘了,總歸應當沒有禦前失儀吧,反正他再清醒過來睜開眼的時候……就已經在王府的房間裡了。
他晃晃悠悠地走進了李澤嶽的小院。
忘了和陛下說什麼了,但他對自己跟爺爺說了什麼卻記得清清楚楚,當時他還沒有喝的那麼醉。
“完了完了。”
陸瑜呲牙咧嘴地撓著腦袋,他依稀還記得爺爺當時那張完全黑下來的臉和氣急差點沒昏過去的場景。
他自然知道爺爺為什麼那麼生氣,身為陸家的嫡長孫,隻為一腔意氣便把自己的未來綁到蜀王府這艘大船上,一著不慎便是萬劫不複。
這是天下最殘酷的政治鬥爭,所能影響的並非他一人。
但如今他陸瑜和李澤嶽的關係木已成舟,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改變的了。
至於爺爺會如何抉擇……
總不能為了避嫌,把他逐出家門吧。
“醒了?”
餐桌前,李澤嶽瞥了眼腦殼疼的陸瑜。
“嗯。”陸瑜走到桌前,伸手直接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水,咕嘟咕嘟喝了下去,這才讓乾的快冒煙的嗓子變得舒服起來。
“昨天你喝多了,是我爹下旨,宮裡派人送你回來的。”
李澤嶽的眼神有些奇怪地看著陸瑜,開口問道:
“你小子給我爹說什麼了,給他哄的那麼開心?”
“我也不知道啊,昨天實在是高興,喝的什麼也不知道了。
應該是沒什麼事,陛下沒怪我禦前失儀就好。”
陸瑜擺了擺手,一屁股坐在了餐桌前。
李澤嶽歎了口氣,又抬眼看向同樣一襲白袍的陸瑜,問道:“你爺爺來了,跟我們見了一麵,姑蘇今天就要走了。”
“啥,今天就走?”
陸瑜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他以為爺爺怎麼都得在京城待上幾天呢。
李澤嶽點了點頭。
小院門口,陸姑蘇恬靜的身影慢慢走來。
依舊是淡青色糯裙,溫婉端莊,如同畫裡走出的仙子。
今天她上了淡妝,是李澤嶽昨日送她的絳雪。
“殿下,大哥。”
陸姑蘇緩步邁進屋內,輕輕一禮。
“吃飯吧,曉兒去安排人給你裝行李了,府上給你和陸爺爺準備了四輛馬車,兩輛供你們休息,一輛放行李,另一輛上裝著我給你們父母準備的禮物,還裝了兩壇茅台,帶回去給陸爺爺品嘗一下。”
李澤嶽微笑著說道。
“勞煩殿下費心了。”
陸姑蘇眼神複雜地看了李澤嶽一眼,卻沒多說什麼。
三人入座,一如既往地開始用起了早餐。
很尋常的一頓早餐卻吃出了不同往日的安靜。
陸瑜左看一眼妹子,右看一眼主子,微微歎了口氣。
吃完早餐,三人又默默地向大門走去,馬車已經在那裡等著了。
蜀王府的四輛馬車,緩緩向城外走去。
三人此時坐的是路上供陸姑蘇休息的馬車,很是精致寬敞,其內有錦緞薄被,有夜間驅寒的暖爐,就連香爐內也是陸姑蘇最愛的熏香。
黑子趕車自然不顯顛簸,陸瑜一直在噠噠地找著話題,說什麼父母知道他中了狀元一定很驚喜,讓姑蘇回去後一定要把母親的表情記錄下來,寫信寄給他。
李澤嶽和陸姑蘇兩人卻很是沉默,聽著大哥的話,陸姑蘇也隻是輕輕點頭。
送彆的路上時間過的總是很快,並沒有給人充足的時間調整情緒。
折柳亭,很快就到了。
那名布衫老者依舊提著他的爛布條,靜靜站在那裡。
勇毅伯府一家人也已經在那裡等待了。
勇毅伯夫人正淚眼婆娑地和陸聽風說著什麼,她是陸姑蘇的姑母,也是陸聽風的女兒,昨天陸聽風就住在了勇毅伯府上。
見著蜀王府的馬車緩緩駛來,陸聽風的眼神中,露出了一抹難以言語的複雜。
三人走下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