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我本身就隨了爹。
他是個強種,大家都不讓女娃讀書,偏偏他讓。大家都讓女娃給弟弟掙錢買婚房,偏偏他不讓。
我也是個強種,爹娘不讓我去打工給亮娃治病,我就要去。爹娘不希望我離開家杳無音訊,可我留不下。
我最後看了一眼亮娃,伸手抱了抱他。
雖然他隻是和平時一樣的逗我笑,可我知道這一次的情況不太一樣。
我準備離家很久,下一次要見亮娃隻有兩種方式。
要麼是我湊夠了錢,帶著亮娃歡天喜地的去往城裡的大醫院。
要麼是我瞻仰遺容,作為姐姐替逝者嚴肅莊重地擦乾淨麵龐。
在安頓好了爹娘之後,我說會定期給他們寫信,隨後用編織袋子帶上了幾件衣服就離開了家。
信估計是不可能再寫了,我隻會把錢彙回來。
隻要我還圍繞在這個家的四周,他們就永遠都過不上正常日子。
現在我瘋了的消息會傳出去,他們知道張麗娟連死都不怕,估計也不會有什麼人再來家裡鬨事了。
雖然爹娘的日子不會恢複到以前,但也至少會好過一些。
娘在出門前死活都要把我帶回來的兩千多塊塞給我,可我沒要。
我這一去長路漫漫,不見得能夠再回來了。
幾天後,我辭掉了廠裡的工作,帶著僅剩的一百元離開了車間。
唯一能夠讓我覺得安慰的,便是在走的時候我都挺直了腰板,這一次沒有任何人逼走我,是我自己提出了辭職。
我沒有喊痛,也沒有認輸。
我和這些喜歡用業餘時間談論家長裡短的人本身就有著巨大的區彆,我一步都不能停在這裡。
現在整個車間都已經病了,就算我離開,他們也會尋找其他人發泄病情,這樣的車間已經沒有辦法再給我提供經濟支持了,隻會在接下來的時間慢慢將我蠶食。
可我到底要何去何從……?
我就像之前一樣,一個人坐著長途大巴再度出發,這一次我想去省城碰碰運氣。
“你是不是那個二奶……?”
大巴車上,我身邊的一個年輕男娃冷不丁地開口問道。
我麵無表情地看向他,眼中沒有任何波瀾。
“是我啊。”他比比劃劃地想要介紹他自己,“咱倆以前都在鐘表組裝廠,你忘啦?你也去省城嗎?”
看起來他似乎想要和我套個近乎,可他的開場白充滿了毀滅性。
他甚至忘記了我的名字,隻記得我是個二奶。
他的言論也引來了車上許多人回頭望向我,而我依然麵無表情,全程一言未發,隻是將臉扭向窗外。
我能怎麼辦呢?在這裡宣告我自己是無辜的?
那他隻會再次搬出「所有人都知道」這種理由,把我再度推入泥潭。
他們全都病了。
還好我的牆已經築了起來,我藏在一個封閉房間的角落之中,應該不會再受到任何傷害。
我的人生已經被完全毀滅,但至少要讓亮娃的人生順遂。
在滿囤爹的麵前,我甚至想用自己的一條命來換錢,這種覺悟都有了的話……還有什麼工作是不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