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威揮了揮手:“速去速回。”
看著轉身出了客廳的羊祜的背影,夏侯威的目光頗有些複雜。
自夏侯氏被先帝猜忌,接連遭受打擊以來,二兄這一家的遭遇,更是雪上加霜。
自己當年力主把二兄的女兒嫁給羊叔子。
如今患難之下,二兄的所有姻親中,唯有這位女婿,經常上門探望二兄府上的親屬,其親近恩禮,甚於往日。
來的時候從不空手,明為拜禮,實則接濟,委實極為難得。
雖然如今看來,二兄確實是得了一位好女婿,自己的眼光也確實獨到。
隻是以二兄家的情況,卻是對不住羊叔子——羊叔子,卻沒有攤上一位好外舅啊!
想到這裡,夏侯威又是感慨又是有些歉然。
羊祜在後院拜見了外姑之後,又照例安慰了一會,這才轉回到客廳,就聽得夏侯威對他說道:
“自二兄出事後,吾雖有心照料,但府上有孤嫂,若是常來,又恐遭人非議,反是害了二嫂。幸好有你啊叔子,吾在此替二兄謝過了。”
羊祜連忙還禮:
“四外舅此話差矣,外舅不在,吾乃外姑半子,照看府上,乃是本分。”
夏侯威聞言,再看到羊祜臉上理所當然的表情,不由地有些歎息道:
“怕隻怕,拖累了你啊!”
羊祜不在意一笑:
“吾現在尚未有出仕之心,何來拖累之說?其實依祜看來,以大魏現在的局勢,夏侯氏不入朝堂,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哦?”夏侯威沒有想到羊祜竟是說出這番話來,不由地麵露驚訝之色,“前年汝被舉薦為上計吏,以年紀太小拒之。”
“聽說去年的時候,兗州州府曾以從事、秀才,五府等官職征辟你,你連續四次拒絕就職。”
“如今聽到你這番言論,莫不是你當真不欲出仕?”
說到這裡,他又壓低了聲音:
“還是……不願意在洛陽出仕?”
羊祜微微一笑:
“不瞞從外舅,前些日子,其實有人曾從許昌來,欲征僻祜與好友王處道前往許昌任職。”
“王處道也曾勸祜,答應征僻,祜對他言,‘委質事人,複何容易?’故而王處道已單獨前往許昌矣。”
王處道,乃是羊祜的好友王沈,好讀書,善寫文,以孝義著稱。
王處道答應了曹爽的征僻,前往許昌,本與夏侯氏沒有什麼關係。
但夏侯威聽聞此事,臉色卻是微微一變:
“泰山羊氏,莫不成是不看好大將軍?”
羊祜環顧左右,笑而不語。
夏侯霸身陷蜀國之後,能堅持留在府上的下人,基本已經算得上是不離不棄的忠仆。
饒是如此,夏侯威仍是讓所有人都退了下去,這才看向羊祜:
“如今唯你我二人,可儘言矣。”
“祜年未弱冠,不識天下之勢,但曾聞叔母說過:太傅與大將軍同為先帝所遺輔政大臣,太傅四朝老臣,兩朝輔政,乃朝中之望。”
“曹爽於國未有絲毫大功,不過是仗宗親身份,這才能出任大將軍,與太傅平起平坐。”
“既無功勞,又無資曆,驟掌大權,最正確的做法應當是多與朝中元老大臣商議朝政,莫要專行。”
“若能以大將軍身份,引身卑下,何愁人心不收?”
“然則大將軍非但反其道而行之,更是放縱屬僚,多違法令,長此以往,莫說人心,恐性命亦失矣!”
夏侯威聞言頓時大驚失色:
“她當真是這麼說的?”
羊祜十二歲喪父,是叔父羊耽把他們三兄弟和一阿姊撫養長大。
羊耽所娶的女子,不是彆人,正是著名才女辛憲英。
羊祜奉事叔父十分恭謹,同時也視辛憲英如母。
夏侯威聽到羊祜轉述辛憲英的話,之所以大驚失色,並不是沒有原因的。
武皇帝猶在世的時候,文皇帝與陳思王即曹植)爭世子之位。
後來文皇帝得立,曾喜極而泣,抱著相府長史辛毗的脖子說道:
“君可知吾心中是何等喜悅?”
辛毗回到自家府上,將此事告訴了自己的女兒辛憲英,當時不過二十餘歲的辛憲英便斷言:
“太子乃是代君王主理宗廟社稷之人,代君王行事不可不懷憂慮之心。”
“太子日後又是接替君王治理天下之人,治理天下,不可不懷謹慎之心。”
“今天下未定,可憂而不可喜,太子如此,魏國怕是不能長久啊!”
若是文皇帝在時,辛憲英的話傳出來,最多也就是讓人覺得,此女頗有些見識,居然能說出這等勸諫之語。
身為世子的曹丕,也不可能因為這麼一番話就去找一個女子的麻煩。
若是他會做人一些,做出誠懇聽取諫言的樣子,反能讓他贏得上下之心。
誰能料到,二十年後的今天,再回頭看看辛憲英所說的話,簡直就是讓人有些不寒而栗。
故而夏侯威聽到辛憲英對曹爽做出如此斷言,下意識地就是變了臉色。
看到夏侯威的模樣,羊祜不禁有些疑惑:
“從外舅何以如此?”
夏侯威長歎一聲:
“你是不知,前些日子,大將軍又派了人過來,欲請泰初即夏侯玄)前往許昌,泰初亦有意答應。”
“故而今日不惜屈身前往太傅府中賀,看看能不能讓太傅答應讓他離開洛陽。”
雖然夏侯玄在浮華一案中受到牽連,但他終究是開創了魏國的玄學先河,被魏國士人稱為“士派”領袖,名聲極大。
特彆是何晏,與夏侯玄同為“四聰”,對夏侯玄極是推崇,稱之為“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誌,夏侯泰初是也。”
如今曹爽出任大將軍,又開始重用當年的浮華案中被貶黜的士人。
而夏侯玄與曹爽更有表兄弟這一層姻親關係。
故而曹爽屢向司馬懿索要夏侯玄,欲讓其前往許昌為官。
可以說,這個機會,乃是夏侯尚這一脈,重新恢複昔日榮耀的極好機會。
可惜的是,也正是因為夏侯玄的名聲太大,所以就連司馬懿心裡都有些顧忌。
擔心他前往許昌幫助曹爽,會讓士子跟風而往,於是一直推脫不願放人。
夏侯玄這一次能親自前去給司馬師祝賀,已經算是屈身前往,給了司馬師極大的麵子。
同時由此看來,他是鐵了心想要去許昌。
從夏侯威嘴中得聞此事,羊祜臉色亦是大變:
“太傅雖未與大將軍公開撕破臉皮,但有心者,誰人不知兩人早已暗鬥不已。”
“羽林監曹叡生前曾把夏侯玄貶為羽林監)此時向大將軍而背太傅,怕是要惹惱太傅矣!”
《蜀漢之莊稼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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