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十年左右,東北人都喜歡貂皮大衣,他們親切地稱其為貂兒。
貂皮大衣貴的時候,十幾萬、大幾萬一件,誰要是穿一件在大街上一走,那回頭率老高了。
而等到便宜的時候,幾千塊一件,那些跑公交車的賣票員都穿上了。
按理說,皮草這玩意不好清洗。
但東北人有自己獨特的方式,就是趕大雪一下,把貂皮衣放在雪裡軲轆。
軲轆夠了,用手抓著雪,往領口、袖頭這些愛臟的地方搓一搓。
這樣,貂皮大衣就乾淨了。
等到短視頻興起的時候,還能看到有人將自家的貓扔在雪裡撮雪除灰的視頻。
此時此刻,趙軍抬眼看去,就見老孫家院裡,一個紮疙瘩揪的老太太,正蹲在院子中,單隔出來的園子裡,拿著一大張皮子在雪裡搓呢。
看那皮子花裡胡哨的,金色的底,上麵是一個個黑色的大錢斑。
趙軍一眼就認出,那是東北豹的皮。也就是說,那老太太手裡拿的,正是趙軍此行的目標。
趙軍看著的時候,趙老憨也看著了,他忙喊了一聲:“孫嬸子!”
那蹲著的老太太,聽著有人喊自己,便雙手捧著那豹皮小被起身。
說是小被,它的這個“小”,是跟正常的被子比。
而實際上,這小被長寬都有八十多公分,是兩張雄性東北豹的皮子裡對裡縫成的。
一張豹皮就挺沉,兩張豹皮縫在一起的小被,老太太一手提不住,便將其抱在了懷裡。
“老憨兒呀!”看到趙老憨快步進了自家院子,老太太迎上去就問:“吃沒吃飯呢?”
“吃完了,孫嬸子。”趙老憨其實是沒吃,中午他兒媳婦倒是做飯了,怎奈他媳婦回來直接就把桌子掀了。
緊接著就是一場惡戰,趙老憨上哪兒吃飯去?
但老太太問起來,他不好意思說沒吃,就裝了個假。
聽他說吃了,老太太往前湊了一步,小聲對趙老憨道:“老憨兒啊,你進屋待會兒。我呢,上你家去,跟春生他媽嘮嘮,完了你就趕緊回去得了。”
老太太是要幫他說和,趙老憨聽著挺感動,但兜裡有了兩千塊錢,趙老憨自己感覺回家不難。
這時,趙軍三人走到了趙老憨後頭,眼看進來人了,老太太微微揚頭看向三人,嘴上問趙老憨道:“老憨兒,這是……你領來的?”
趙老憨聞言,側身抬手、指著趙軍,為老太太介紹說:“孫嬸子,這是趙軍,那是他老舅和他一把兄弟。”
簡單介紹一下了趙軍三人,趙老憨回身一指老太太懷裡的豹皮小被,道:“孫嬸子,趙軍想買你家這小被。”
“啊?”老太太一聽,驚喜地看向趙軍,然後招呼道:“小兒啊,快!快!你們快進屋!”
見老太太這態度,趙軍就感覺這買賣成了一半。
一進家門,老太太便衝東屋喊道:“老頭子,老憨兒領客(qě)來了!”
老太太話音剛落,東屋走出孫良臣,老頭子出來時,正看到趙軍進來,當即一怔道:“這不那小夥兒嘛?”
趙軍笑著向孫良臣點了下頭,老太太在旁邊對其說道:“老頭子,這小兒要買咱家小被。”
說著,老太太還把捧在懷裡的小被稍微往上托了一下。
孫良臣聞言,也是眼睛一亮,忙招呼趙軍等人道:“咱進屋,先進屋。”
眾人進到屋裡,上炕落座。這時,從西屋出來一拄棍的男人。
這男人看著也就四十左右歲,手拄一卡巴拉棍當拐杖,右腿像是有傷,右邊棉褲腿從膝蓋往下被剪下去重新縫的,露出來的右腿小腿上纏著繃帶。
他進來,先跟趙老憨打聲招呼。這時的趙老憨,把帽子、脖套摘下來還給孫良臣,就露出了他那被人抓花的臉。
“哎呦!”進來的男人笑道:“咋地了,憨兒哥,這是上山讓黑瞎子撓啦?”
“滾一邊兒去!”趙老憨笑罵道:“你當我是你呐?”
聽他倆說鬨,孫家老兩口都樂了,孫良臣指著那男人,給趙軍三人道:“這是我兒子孫佑海。”
趙軍三人紛紛向其點頭示意,孫佑海回應時,就聽趙老憨笑道:“我兄弟這腿不是胎帶的,是上山讓黑瞎子攆的。”
老太太護兒子笑著打了趙老憨一巴掌。
這時趙軍三人都沒笑,趙軍和王強齊刷刷地看著張援民。而張援民看向孫佑海的眼神中,帶著幾分惺惺相惜。
孫佑海也是外場人他對趙軍等人笑道:“那天要不是命大,就給我踢蹬了。”
雙方也不熟,人家遇害的事,趙軍就沒細問。
這時,孫良臣拿著裝煙葉子的小筐,招呼眾人卷煙、抽煙。
趙軍不抽也就沒卷,而是和孫良臣嘮嗑,道:“老爺子,我聽人家說,咱這邊兒黑瞎子少啊。”
“嗯呐唄。”孫良臣道:“這幾年越來越少了,我們這林場小,大樹還都讓砍差不多了。”
黑瞎子蹲天倉子的多,能容得下它們的大樹少,黑瞎子也就少了。
趙軍等人紛紛點頭,孫良臣指使老太太去給幾人倒水。
“大叔,快彆忙活了。”王強道:“我們坐會兒就走了。”
“那著啥急呀。”老太太把茶缸送到王強麵前,然後向孫良臣使個了眼色。
老太太說著不著急,其實她著急了。
孫良臣見狀,臉上不動聲色,伸手扯過一旁的豹皮小被,對趙軍道:“小夥子,你要這個呀?”
“嗯呐,老爺子。”趙軍道:“那前兒跟趙師傅嘮嗑,他說你家有個豹皮小被,我就尋思過來看看。”
“拿去看去吧。”孫良臣放話,趙軍便伸手拽過那小被。
就沒做買賣之前,趙軍過手的皮子都不少。最近做起皮貨買賣,趙軍過手的皮子就太多了。
此時這豹皮小被一上手,趙軍就摸出來了,這皮子上的毛很是鬆軟,但摸著有滯感。
這個滯感不是質感,而是皮子年頭久了,毛管、皮裡的油性一點都沒有了。
旁邊的王強,左手掐煙伸出炕沿邊,躲開著豹皮小被,然後伸右手在其上摸了一把。
“哎呦!”王強一摸,就道:“這可有年頭了。”
“正經有年頭了。”孫良臣笑道:“五十三四年了,比我小不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