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很多人的想象不同,南京所在的地方其實是丘陵地區,並不是一馬平川的平原。
明初之時南京作為首都,城防自然是重中之重。
南京城除了西北方向是長江之外,東麵南麵和北麵都是山地。
因此在南京擴建之時,朱元璋下旨意,根據南京周邊的山川走勢修建了南京成的城牆。
又根據城防的需要,修建了周長長達60公裡的外郭城,把南京主要的製高點囊括了進去。
時代已經不同了,火炮的射程和威力越來越遠,若是架設在這些製高點上,便可以越過城牆直接威脅南京的城內。
所以為了城防的需要,必須要在外城修建一條城牆。
南京城牆普遍在十四米以上,最高處可達二十四米,外郭城牆的高度大致在八到十米。
城牆共有有垛口萬餘處,箭樓碉堡兩百餘座。
除了北京城外,南京的城防可以說是最為繁多最為緊密的。
隻是……
城防的多寡、城牆的高低、城牆的厚薄和城池守備難度並不成正比。
南京和鳳陽一樣,並不是一座堅城。
當敵人越過長江之時,南京實際上差不多也淪陷在了敵手。
漫長的城牆,意味著需要大量兵馬防守。
而整個南京隻有六萬的兵馬,還是六萬良莠不齊的部隊,真正的能打有三成就已經是上蒼保佑了。
揚州在三日前已經失陷。
孫傳庭兵敗邳州之後,援剿諸鎮官兵北撤,揚州不過隻有萬餘殘兵,其餘的都是社兵和民壯。
萬民軍攻勢如火
南京城內,神策門。
火紅色的軍旗在呼嘯的北風之中獵獵而動。
盧象升站在神策門的城樓之上,遙望著城北的遠方。
綿長的城郭之內,是一麵又一麵玄黑的旌旗。
萬民軍的部隊在渡江之後的第二天,便已經突破了外圍的城郭,兵臨南京內城。
玄黑色的旌旗之下,是一名又一名頭戴著黑巾的軍兵。
無數頭戴黑巾的軍兵們彙聚在一起,彙成一片如墨般的汪洋。
一座又一座的烽火台被點燃,道道狼煙直衝雲霄,扶搖而上。
陰雲遮蔽了天空。
恐懼布滿了城牆。
沉悶的戰鼓聲縈繞在盧象升的耳畔。
遠望著那黑壓壓的一片,宛若黑雲一般覆壓而來的浪潮,盧象升的心中一片冰冷。
同樣的景象,在崇禎十一年的時候,他也曾經見過。
數萬東虜將他在賈莊團團圍住,來襲東虜幾乎無窮無儘,欲要取他首級。
而在他的麾下,不過殘兵萬餘,戰將十數,疲憊不堪。
必敗之局,必亡之局,但是他並不畏懼。
那個時候,跟隨著他的軍兵將校們,心中隻有一個念頭,也隻有一個想法——保家衛國!
上下一心,皆視死如歸。
百姓無不景從,黎民無不相送。
隻是……
現如今……
盧象升低頭俯瞰著下方死氣沉沉的守城軍兵,心中越發的冰冷。
如今上下一心,視死如歸的並非是他麾下的南國諸鎮之兵,而是渡河而來被稱之為叛逆的萬民軍。
萬民軍本來是沒有多少渡河的船隻的,他們根本就沒有什麼渡河的條件。
幫助他們渡河的,是長江一帶的漁民船夫。
麵對著南京水師高大的水師戰船,那些撐著小舟舢板的漁民船夫竟然還敢幫助萬民軍的軍兵渡河。
而萬民軍的軍兵們,也是義無反顧的登上了他們的船隻。
很多的船都沒有能夠到達目的地,便被江水所吞沒。
但是萬民軍的軍兵仍舊前赴後繼。
亦如賈莊……那些曾經追隨過他的軍兵們……
那些漁民船夫也是同樣……前赴後繼……
亦如三府簞食壺漿送迎他們的百姓……
民心,落在了萬民軍的一方。
秋毫無犯的是萬民軍的軍兵。
怨聲載道的是朝廷的官兵。
百姓見萬民軍,如見親友。
百姓畏官兵,如遇蛇蠍。
南下督師以來,所見所聞,皆與北地相異。
數月之間狀告軍兵擾民侵害之事數以百計,難以勝數。
諸鎮之兵懶散不堪、濫竽充數者竟過半數,地痞流氓充斥其中,根本不堪為戰。
盧象升哪怕是用儘了手段,還是沒有辦法對於諸鎮的兵馬完成整訓。
水可載舟……
亦可覆舟……
瓜洲失守,萬民軍自瓜洲渡江長驅而入時。
戰事,已經不可收拾……
盧象升低眉垂目,他倚靠在望台的欄杆旁,神態顯得疲憊不堪。
明明正值壯年,不過四十出頭,但是盧象升的雙鬢竟都花白,儘顯老態。
喪師之哀、喪父之痛,相互交織。
國家動蕩、昏暗無望,痛心疾首。
天子的責問,三府父老的希望、跟隨著他軍兵們的死難。
一樁樁、一件件,都讓盧象升的精神越發的萎靡,形體也越發的憔悴。
他沒有能夠驅逐來犯的東虜,也沒有能夠拯救三府的父老。
甚至都沒有辦法為那些因他而死難的軍兵,去爭一個公道的獎賞。
數千戰死在賈莊的軍兵,很多連撫恤都沒有拿到……
在宜興守孝以來,眼見著國家的局勢一日比一日敗壞。
卻是不可參與,卻是無能為力。
這一切。
都讓盧象升憂憤不已。
此番天子終於再度對他委以重任。
但是……
他卻並不能為天子解憂……
時局敗壞至此……
一切的一切,就如同當初的賈莊。
盧象升的神色清冷,他逃離了北方的賈莊。
卻逃不開人生路上的賈莊。
“嗚————”
渾厚而又悠長的號角聲再度自遠方響起。
那是萬民軍聚兵的號角聲。
城北江畔,號角聲此起彼伏,無數旌旗應聲而動。
盧象升抬起了頭,將目光投向遠方。
數以萬計的萬民軍軍兵正在開始應旗。
萬民軍的步兵正從各處的營地之中不斷的湧出,源源不斷的進入戰場之中。
萬民軍的軍陣嚴整,不斷的變幻著陣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