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沒有,”歐陽發笑道,“那日壽宴上不就識得了麼?不過我也擔心交淺言深,改日再上門一趟。如今我還打聽至章大郎君到了汴京還沒謀個差事,三郎之前雖沒托過我,但我打算托爹爹照看一二。”
吳氏獎賞般地微笑道:“你總算有將我的事放在心上。”
歐陽發笑道:“娘子的事,我敢不儘力麼?不過三郎既是及第,就立馬托了莊大娘子上門說親,你們吳家也切莫拿規矩挑人就是。既大家都是明白人,就當投桃報李,你讓一步我也讓一步,我進一步你一也進一步。今日你給人提規矩,日後難保人家也給你提規矩。”
吳氏到這裡,已被歐陽發完全說服,不過猶自嘴硬道:“那麼章家好歹也得敬重,我也不求要如何如何,但總還要儘力,該有的體麵還是要有的。”
歐陽發佯作不悅的道:“你還在意十七嫁得風光不風光,體麵不體麵,這不是為難人家麼?我知道你是聽說三郎他叔父家裡是身家豐厚。可是我那日壽宴看得清楚,三郎與他叔父實為不合,你又何必為難三郎去低這個頭呢?”
“再說了三郎中進士要撒錢的地方還多著呢,赴瓊林宴,後麵還有期集錢那都是大筆的花銷,以往不少貧寒的進士都借貸於人,甚至質於書鋪。三郎之前有個好友叫蔡持正(蔡確),就因家貧無以為資,借貸於同窗同鄉,欠了一大筆錢,去邠州就任時因受賄被人告發,如今仕途堪憂。可想而知啊,你總不能為了你們吳家的體麵,也讓三郎去借錢去吧。”
吳氏聽了這裡,終於改口道:“省得,省得,我這與娘說一番,不過章大郎君那你也要交待一二。最恨汴京裡那些愛嚼舌根的婦人,表麵上說是我們吳家眼光長遠啊,又老拿十七庶出的話來說事。”
歐陽發聞言不由一笑。
吳氏皺眉道:“你笑什麼?”
歐陽發正色道:“娘子,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我說便是……你看這庶女適寒門,倒也般配?”
吳氏聞言先是氣,隨即又不由是笑。
我雖生在士族之家,但卻是庶女,你雖是寒門子弟,但中了進士。
婚事之事還是門當戶對最好,誰也不高攀誰,誰也不挑誰才是最合適的。
吳氏當即將章家已請了莊大娘子為媒婆來吳家下帖子的事,馬上派了陪嫁來的丫鬟回去告之李太君,也算是有一個交代。
同時將歐陽發的話提了提。
李太君也是極通情達理之人,當即告訴給吳氏,就說既是男娶婦,就一切按男方的規矩來,怎麼方便怎麼辦。
咱們不僅不挑禮,而且章越登科後,吳家還會給一大筆的鋪地錢,讓他不必作官後為錢擔憂。
何謂鋪地錢?
原來這在唐朝時即早有名目,一般來說進士登第,赴燕瓊林,這時候嶽父家將要為女婿開支出一筆錢,謂之鋪地錢。
但是宋朝自科舉為寒門開通一條通道後。
不少出身寒家的讀書人通過科舉飛黃騰達了,嶽家也要跟著沾光,改頭換麵了。
故彆人稱此庶姓而攀華胄,就稱作買門錢。當然名目上這麼說不好聽,一般就是說送給女婿作賀的。
到了如今大多稱為係捉錢,這捉當然就是榜下捉婿的捉。
如今不論男女兩家誰家是當官的,甚至是不是榜下捉婿或者老早就結親的。
總之隻要女婿中了進士,嶽家都會拿這個名目給女婿一大筆錢。
李太君還說讓章越準備著殿試,定親之事不著急著準備,吳氏得知消息後大喜,當即讓歐陽發到章實家走了一趟告訴這消息。
章實正為章越的親事發愁。婚姻之事,說來是兩家結和,但萬般歸根到底還是在於一個錢字上。
聘禮多少?住在哪裡?先要說清楚。
楊氏承諾給章越一處汴京的大宅子,此外汴京和蘇州郊外的各一處的田產,還有三千貫作為娶妻之用,聽聞為了此事楊氏還與章俞差些鬨翻了。
章惇的媳婦張氏,從自己的嫁妝裡拿出一個莊田來,這在還不知章越與吳家婚事前就許諾的。
甚至為官沒有幾年的章惇也拿了五百貫(不是以自己的名義)。
若有這些錢財,也算可以風風光光地娶妻,不過章實卻擔心章越牛脾氣上來不肯收這些錢財。
章實心想,吳家如何門第,怎麼好委屈了人家姑娘,汴京官宦結親規矩多,咱們也就按規矩辦。章越不收,自己替他收了就是。這些事與自家弟弟的終身大事比起來都是小事,為了區區的麵子難道日子不過了?親也不結了?
最後章實又怪自己沒用,不會持家,不會照顧家人,累得自家如今還要寄人籬下,否則哪要如此。
章實正想著如何說服章越呢。
不過歐陽發這時來了。
歐陽發何人?宰相的公子。
章實萬萬沒有料到對方會屈尊來章家一趟,不過歐陽發一點也沒有拿官宦子弟的架子。
歐陽發上門將吳氏吩咐給自己的話一說,章實這幾日擔心頓時皆是雲消霧散。
歐陽發走後,章實先是高興,又滿是不放心地對於氏道:“這吳家說三郎中進士後給咱家一大筆錢,不僅如此還說規矩可以按我們老家那邊娶媳的,嫁妝也可隨便給。人家如此門第,為何這麼好說話,我心底都懸了,沒有半點主張了,這不是圖咱們家什麼吧?我這心底一直是不踏實啊,不會其中有什麼名堂吧?”
於氏笑著與他道:“這有什麼圖不圖的,咱們除了三叔,也沒什麼讓人圖的。我看說到底一句話,貧家娶妻難,這富家嫁女也不容易。”
“再說人家吳家是官宦人家,敢如此自是有底氣在,不怕咱們看輕了。也是拿咱們當明白人來處著,咱們也莫要不知好歹了。”
章實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既然如此,咱們快請莊大娘子上門…”
於氏抿嘴笑道:“瞧你想一出是一出。是了,溪兒呢?”
章實笑道:“去尋郭大郎君了,國子監三月四月五月都有混補,三哥兒已是托人將郭大郎君的名字報至管監那了。”
“如今溪兒與郭大郎君一並備考,他說也要考入太學。”
於氏失笑道:“他才幾歲也考太學?”
章實滿滿自豪地道:“二哥兒和三哥兒似他這般大時也考入了縣學,溪兒為何不許入太學,他是個讀書的料子,哪個先生不這麼與我說。”
於氏也是欣喜地笑道:“這話許你與我說,可不許你當麵如此誇溪兒。”
章實笑道:“娘子放心,我省得。”
於氏言道:“不過我看郭大郎君兄這人倒是不錯,自己勤勉不說,人品也好,學問又佳,雖說這科落榜了有些可惜了,但溪兒能從他讀書,處處師之,日後無論是做人讀書都是可以受益的。”
章實笑道:“娘子和我看到一處去了,你道我為何這般看重郭大郎君,就是如此。三哥能有今日,郭大郎君是一路扶持來的。咱們可不能忘恩啊。”
於氏以往聽章實說這句話總要翻白眼,但如今卻沒有反對,反而點了點頭。
章實道:“如今郭大郎君在落魄時,咱們更得照看好人家,比平常還要關心幾分,即便三郎不托我,我也是去看望的,至少讓人衣食周全,不愁風雨。”
“再說如今溪兒與郭大郎君這般投緣,郭大郎君也是拿當初待三哥那般用心在對溪兒,我更要對人好了。”
於氏聞言眼裡有幾分濕潤道:“有郭大郎君照看溪兒我就放心了。我記得三叔當年離家時,說了一句咱們章家出讀書種子,你看二叔已中了進士,如今三叔也要是進士,下麵是不是該輪到咱們溪兒了,彌補一二你當年不能讀書的遺憾?”
章實笑道:“誰說不是呢?溪兒肯定是比我出息的,日後他二叔不照顧著,還有他三叔麼。”
“娘子你放心,以後咱們家會越來越好的。”
說著章實握住了於氏的手,於氏露出些許羞色,雙手一掙道:“讓下人看見多不好,我去廚房看看有什麼好酒好肉,你給郭師兄送去。”
於氏起身離屋,章實看著對方背影無限感慨,此生能娶這樣的女子,真是不枉了。
“娘子,娘子,我讓莊大娘子明日來一趟。”
莊大娘子得了消息,次日即至吳家登門了…
莊大娘子從吳府出門後,一臉喜色地到章實那見麵就道:“章家大郎君,老奴要在這提前與你道喜了,你這杯謝媒酒我是喝定了。快準備準備吧。”
章實聞言後是驚喜交加,久久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