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實之前也看過章越的進卷書,不過因公事太忙不過略略觀之,如今仔細一看覺得也是不錯的文章,但比之殿試上兩篇王者通天地人及水幾於道論遜色了許多。
但合全篇籠統言之,卻更見法度森嚴。
五十篇渾似一篇,從頭到尾看下來一氣嗬成。不似其他考生,東一篇西一篇,似拚湊而成,顯得零散。
雖歐陽修心底更偏向二蘇那等文風,但章越的進卷也有他的獨到之處。
“相公以為如何?”
韓琦言道:“吾年少讀書,如隙中窺月;中年讀書,如庭中望月;如今讀書,如台上玩月。如今大多數的書早已看不進去了,不過此子文章還是可以一觀的。”
歐陽修聽韓琦中規中矩的話,似覺得章越文章平常。
歐陽修與韓琦又說了幾句話這才告退。
韓琦見韓忠彥在旁不知是否上前,於是召他近前來。
“你與章度之平日如何?”
“在太學是同窗,還有同年之誼。”
“我問的是你們私交。”
韓忠彥生怕惹父親不喜言道:“非泛泛之交。”
韓琦點點頭道:“我知你平日出入勾欄瓦舍,結識一些酒肉朋友,這也罷了,交友不慎就交友不慎,我韓家素來不缺錢財,自也由你揮霍,故而我平日從不管你交友之道。”
“但有一條你需切記,若友不如你者,看他是否聽汝言,若友勝於你者,從而學之。”
韓忠彥聽韓琦說自己結交勾欄瓦舍朋友,本是悶悶不樂,但又聽他叮囑自己下一句,似其中有什麼深意。
不是說三人行,必有我師麼?
不過韓琦平日忙於政事,很少有如此親口交待自己修身處事之道。
韓忠彥仔細琢磨後,方才父親還與歐陽修說章越文章平常,為何這裡又與交待起從而學之的話。
韓忠彥道:“孩兒記住了。”
韓琦示意韓忠彥退下。
韓琦於廳內踱步,尋又從案上拾起章越的進卷,仔細讀了下去。
下人來請他用飯,卻為韓琦趕走。
當韓琦最後讀畢章越進卷的最後一頁,閉目遐思片刻道:“可惜範文正公不能在世,若是他看了你的文章,不知生出多少歡喜……”
言此韓琦已是失聲。
章越進卷出售之後,卻是引得汴京百姓瘋搶。
狀元公的名頭自不用多說,天下士人仰視,又有人說章越得了狀頭,還欲再得敕頭(製科第一名)。
於是他的進卷書一出,頓時引起汴京紙貴。
不過普通人爭搶也罷了,其中不少竟然是閨閣女子,甚至勾欄裡的女子,竟也是爭相購買章越的文章。
這倒是令出售書籍的老板大出意料。
他不明白為何汴京的女兒家也是赴科舉麼?她們看得懂狀元文章嗎?這樣的事簡直聞所未聞啊。
故而書攤前,店家看著一群女子入內張口就問:“我家章郎書售否?”
“售得,售得。”
“取十本來。”
“娘子,你這些人看不得這麼多,五本夠了。”
“怎麼有這般作生意的?還不許我多買贈給姐妹麼?”
一旁一名讀書人聞著身旁濃重的脂粉氣,頓時大搖其頭道:“不成體統,如此書不看也罷。”
說完這名讀書人氣呼呼地離去了。
書肆後排著長隊的讀書人見此,不少也是離去。
即便如此,店家還是早早掛出了售罄的牌子,引起眾人差點在鋪前鬨事。
不過書肆老板也是精明人,刻書的雕版還在,重複用之就是了,於是連夜趕著加印。
此書儘管一時風靡汴京,但在讀書人眼底卻叫座不叫好,可謂反響平平。
甚至有一等言語,狀元寧可讓官家推遲報名日期方才寫出的文章,就是這個樣子?
反正是一副‘就這’的口吻。
這個時代如果有某評分係統,章越書麵市之前,大概讀書人都給他打了八分九分,不少完全是看在狀元公的麵上。
但是隨著購書的人越多,頓時分數就漸漸低,從九分降至八分,再從八分降至六分如此。
甚至不少人提出了質疑以及批評,這些進卷,不說遠不如章越殿試省試文章,以及呈給天子辭三傳出身疏。
反正不是狀元文章,對大多數人而言,可謂期待越高,失望越大。
到了最後汴京街頭還流傳一封閒書,將章越的進卷從頭至尾批得一無是處。
Ps:蘇軾應得到底是賢良方正科還是材識兼茂科有兩等說法,本文取是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