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蘇轍也快寫完了,自己方才寫至一半。
此刻日是偏西,胡宿,司馬光等數位考官於殿中挪著步子。
章越汗珠從鼻尖滾落,他舉袖拭汗,提筆繼續寫至,伏惟製策有“周以塚宰製國用,唐以宰相兼度支。錢穀,大計也。兵師,大眾也。何陳平之對,謂當責之內史,韋弘質之言,不宜兼於宰相。”
章越寫到這裡,略有猶豫,若寫讚同宰相兼度支,有些報答富弼,韓琦薦自己赴製科的嫌疑。
但相權次於君權,也是強莊的一部分。沒有強勢宰相,如何擔變法之任,沒有財權的宰相,又何談強勢宰相。
章越既是如此就要一以貫之,所以他在文中讚同了宰相應兼三司。
如此加強朝廷權力,同時宰相應是官家可信可用之人,久其任而待之考其績也。同時宰相又得具韋賢之賢。
理財若不得法,雖儉約但民不富,雖憂勤而國不強,其責任在於宰相。
此刻蘇轍也已是交卷,日頭正好被一片雲彩擋住,以至於崇政殿上變得有些昏暗。
章越寫得已是汗流浹背,眾考官的目光皆是注視於他一人的身上。
章越此刻已寫至收束部分。
而於其末複策之曰“富人強國,尊君重朝。弭災致祥,改薄從厚。此皆前世之急政,而當今之要務”
陛下谘臣國事,臣不能儘其辭,唯所見者富室連我阡陌,為國守財爾。當今之際,使兼並之家不積蓄富厚,蠶食細民所得。抑豪強,伸貧弱,使貧富均受其利。
陛下谘臣富人強國之道,臣以為欲富其國,必先抑其兼並,然欲抑兼並者,必先強其乾。強乾為體,抑兼並為用,事有本末,不可顛倒,循序漸進,徐徐圖之,方為治國之本。
強其乾則尊君重朝,弭災致祥,改薄從厚,法出於中樞,令出而天下不疑,謹而遵之。
臣懇切忠言,拳拳之心儘書於紙上,其鬥膽進其猖狂之說,惟陛下寬臣萬死,幸甚幸甚!臣章越謹對。
隨著章越最後一筆於紙上書完,終於如釋重負地歎了一口氣。
等到自己抬起目光時,卻見胡宿,司馬光等人都驚奇的看著自己。
章越不知當自己最後一筆寫完之時,本是遮住日頭的烏雲陡然散去,萬道金光一霎那間落滿了崇政殿殿前。
頓時滿殿之上,金碧輝煌。
章越沉浸於卷上絲毫不覺得。
但在胡宿,司馬光等人的眼底,此番景象可稱得上是一等祥瑞。
這一篇文章耗去了章越全部的精力,他站起身用袖擦去額頭頸上的汗水後,從桌上拿起卷子走至胡宿的麵前,雙手奉上。
胡宿竟是不敢怠慢,雙手接過了章越的卷子。
胡宿溫和地對章越言道:“請狀元先至偏殿歇息,我等閱卷之後,即是告知入了幾等!”
章越躬身行禮道:“多謝了。”
說完章越大步離開崇政殿。
他來至偏殿,正見得蘇軾蘇轍兄弟二人在此坐著,早有宮人在此擺上茶水點心。
章越看見有茶,也是忍不住端來茶壺來直接用壺口對著嘴一番牛飲。
蘇軾蘇轍見章越如此都是笑了。
章越用袖子一抹嘴角笑道:“考場上汗出一身,著實口渴難耐,令賢昆仲見笑了。”
蘇軾笑道:“我們也是如此,度之,咱們坐下閒聊。”
章越點了點頭,考完之後,頓時自己也拋開了心結,不再繼續將他們視作對手,而與二蘇兄弟坐下暢聊起來。
相談之間,三人正好看到殿外遠處一片金雲正籠罩在重重宮殿的上方,萬道霞光從金雲四麵射出,將宮殿照得仿佛鋪了一身的錦緞,直似天上的仙宮一般。
章越,二蘇似也從未見過這番情景,一並走至窗邊眺望。
“度之,怎麼看這金雲霞光?”蘇軾向章越問道。
章越道:“好兆頭,你們看那錦雲,這說得是我們三人前程似錦啊。”
蘇軾暢笑道:“說得好,雖試未出,但你我三人也算是同年,但盼日後有日皆身至公卿,報效於主上。”
章越點頭道:“子瞻兄說得好,當是如此。”
一旁的蘇轍微微笑著,他不由想起了那相士對自己所言的‘遇三遇早’則貴的話,難道就是應在今日。
但可惜的是,自己兄長與章越之中唯有一人能入三等。
正當三人眺望著錦雲之際,在崇政殿內,胡宿,司馬光,楊畋等五位考官就著三人卷子的如今爆發了激烈的爭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