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卻忽對章實言道:“兄長,我聽說溪兒在國子監讀書,如此正好與質夫兄長作個陪吧!”
章訪聽說是章越的侄兒,雖是心情有些釋然,但心底還是有些不以為然。
章越對章楶笑道:“質夫兄,溪兒在國子監中可謂名列前茅,方才蘇老泉還與我兄長言道,溪兒他日功名不在我之下。我正打算讓他拜入老泉門下,若是質夫兄長方便,不如……一起吧。”
章楶聞此又驚又喜,立即接過話道:“當然方便。”
三蘇之名名滿天下。
蘇洵平日不收弟子,但蘇軾,蘇轍可都是他培養出的。如今天下哪個讀書人不以結識三蘇為榮。
章訪在禮部為官,而蘇洵如今在禮部修《太常因革禮》,二人雖同在禮部共事。但即便有此交情,章訪也無法托蘇洵教導他的兒子。
不過章越不同,他與蘇軾蘇轍都是好友且還是同年舉人,有這一關係三人日後政治仕途上的聯係可謂是走到了一起。
章訪聽了笑道:“那一切都托在度之身上了。”
章越笑道:“叔父,小侄也是試一試,成不成還不知呢,但一定儘力而為。”
章訪很高興道:“有你這句儘力而為,叔父已是心滿意足了。”
至於章實也是方聽章越說打算讓章丘拜入蘇洵門下,更是高興得不知如何自處。
章楶則心道,度之真是寬厚熱誠之人,這點子厚真是遠遠不如其弟了。
至於章楶看得比兒子自是更深遠。
蘇洵之前屢試不第,韓琦歐陽修都推舉蘇洵出來作官,卻為富弼言‘姑且少待’。
嘉祐三年,朝廷終於給蘇洵一個去舍人院考試的機會,考試合格可以作官,蘇洵卻以病推脫,與友人談及說自己老了不願再看考官臉色。
一直到嘉祐五年蘇洵才被韓琦舉薦為秘書省校書郎。
三蘇的仕途一路都離不開韓琦,歐陽修的提攜。
蘇洵兄長蘇渙也在朝為官,之前蘇洵還與集賢校理,同知太常禮院的蘇頌敘譜聯宗。蘇洵之所以還在宜秋門買房,就是因蘇頌也住在此處,兩家正好比鄰而居。
同時三蘇父子還與另一眉山籍官員呂陶也是過從甚密。
看來自範鎮之後,蘇家似已有漸漸成為蜀籍官員中另一鼎盛的勢力。
自己兒子與蘇家結交,自是大有好處。
至於章越也想到如此了,他看第一眼就知道蘇洵是個很有政治野心的人。王安石不喜歡對方,曾評價蘇洵,說他整日研究戰國縱橫之術。
考完自己見蘇洵時,那時名次未公布,自己與蘇軾爭三等,蘇洵對己甚有敵意。名次公布了,自己與蘇軾並入第三等,蘇洵立即對自己態度就不同了。
蘇洵在世的時候,就為自己兩個兒子搭建就好日後蜀黨的基本人脈關係。
蜀黨這政治集團的特點,就是熙寧年間反對王安石,元佑年間攻擊司馬光旗下的舊黨洛黨和朔黨,元豐之後則反對章惇。
有人言之此黨沒有政治理念,其實不然,說來就是誰上台我乾誰。
章越就喜歡與這般頭鐵的漢子打交道。
章楶對章越芥蒂全去,不免心想,章惇若知自己這以往看不上的弟弟,如今進士製舉雙魁,又不知作何感想呢?
隻能說人生的境遇,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不過正當章越打算拉著章丘,章楶上蘇府拜師時,卻是得知王安石不肯為蘇轍起草製命之事。
章越聽到此事時,第一個反應不是王安石真有種,居然敢‘封還詞頭’。
而是想起另一件事,那就是熙寧年間有名的三舍人事。
當時宋神宗要任命為王安石的學生李定為監察禦史裡行。
詞頭送至舍人院,蘇頌,宋敏求,李大臨三位舍人八次封還了的詞頭,被蘇軾稱為宗叔的蘇頌一個人封還了四次。
最後的結果是,三位舍人遭到罷免。此事震動朝堂上下,被稱為三舍人事件。
所以此事告訴了我們一個什麼道理?
但與蘇轍不同,章越一早即拿到了自己的製詞,看來王安石雖不給蘇轍起草,但對一向不受他待見的自己留下幾分麵子,想到這裡章越竟還有幾分感動。
但蘇轍就完了,數一數被‘封還詞頭’官員,無一都在官場上背負了不堪的名聲。對蘇轍而言,剛剛製舉入四等,但大好仕途就要如此毀於一旦麼?
不過眼下擺在章越眼前有一個問題,拿到製詞之後,要不要向王安石表示感謝。
因為王安石是秘閣六試的考官,按規矩製舉及第之後,考生要上門感謝考官。
但如今王安石此舉已將韓琦的麵子落了一地,自己若上門感謝王安石,極有可能會開罪韓琦。
Ps:筆者寫文時無法避免摻雜個人喜好,但還大致追求客觀,爭取每個人都不吹不黑。嘉祐熙寧間文人風流,書友們各有粉黑,書中描寫人物與大家想象中會有出入,但都有根據可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