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絳所在的閣樓位於莊園的深處。
旁邊挖了半畝池塘,池邊是竹林,將遠處的朱樓黛瓦,飛簷重樓恰到好處地遮掩住了,到了閣樓,一步步登階而上,入目的都是自然之景,仿佛遺世而居一般。
宋朝韓氏望族有二,一是韓琦的相州韓氏,另一個就是韓億的桐木韓氏。
有句話是“棠棣行中為宰相,梧桐名上識韓家”。
韓億出身寒門,卻官至宰相,他的妻子是名相王曾之女。
王氏教子有方,八個兒子都中了進士,著實是羨煞旁人。
而章越所見的這位老者韓絳就是韓億的第三子。
韓絳似聽到腳步聲轉過身來,章越稍稍打量,但見對方麵容消瘦,目小有光,但極有居官的氣派。
似韓絳這樣的衙內出身,天生帶著政治資源,年少時用功讀書考個進士,作官時又能將心放在仕途上,那前程是旁人拍馬也追不上的。
好比班裡同學,家裡比你有錢,又比你聰明,讀書還比你勤奮,麵對這等人這輩子應是沒機會超過他。
從曆史得知,章越還知道這位老者極有政治抱負,否則也不會扶王安石上位進行變法了。
他不僅是王安石的伯樂,還是蔡確的伯樂。
韓絳招呼道:“度之,來坐。”
章越謹慎地道:“韓公在上,在下不敢。”
“毋庸客氣,你看看老夫這藏室裡的古玩字畫。”
章越方才注意力都在韓絳身上,這時才見閣樓裡,擺著各色古玩字畫,最醒目就是閣中擺著一樣巨大的方鼎。
章越心想韓絳不是來找自己看古玩的吧。
但見韓絳手撫方鼎道:“鼎者武功也,古時大將立下不世戰功,君王即銘刻鼎上,以錄其功也。”
章越道:“聽聞韓公鎮守慶州時,秋毫無犯,蕃漢歸心,實有古時名將之風。”
章越見麵就是一頂高帽奉上。
韓絳淡淡道:“哦,那老夫可當不起。”
嗯,這馬屁怎又拍馬腳上了。
章越心想,咱們宋朝官員難道都不吃這一套嗎?
閣內氣氛微微凝重。
韓絳言道:“老夫知慶州時,有一熟蕃的蕃將屢立戰功卻一直不得朝廷獎賞,一次竟戰後劫掠草市,老夫身為慶州知州拿他問罪責無旁貸。”
“但此蕃將知犯事後沒有主動就縛,而是回其部落,此人有精兵數千,老夫擔心擒他以至生兵變,但不治罪又不足以負眾,你看老夫當如何辦?”
章越心道,原來是考校自己本事來了。
章越道:“此事確實棘手,當賞時不賞,如今有罪反不可賞也。誅之亦不可,畢竟是立過功之人,何況貿然行事惹其激變。”
章越想了想問道:“此人有子否?”
“有一子在軍前效力。”
“有父健在否?”
“故也。”
章越道:“此人屢立戰功不賞,故怨而生恨也。此易也,朝廷可以其戰功嘉獎蕃將亡父,即是死人名頭不妨能給多高給多高,消其無賞怨恨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