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是任守忠看準了時機,不僅將全部身家都獻了出來,還擅自做主開了奉宸庫供高皇後使用,這樣的人自己必須要保住,哪怕韓琦再是不悅。
任守忠知道當今官家的心思,對方身為宗室時,日子過得一直很窮,如今當了皇帝如入寶山,自是對錢財有等貪婪。
就好比窮人乍富一般。
任守忠道:“官家要用錢必須要經過太後與三司的眼睛,如此豈能自在,倒是這交引監,老奴覺得可為陛下所有,如此就成了封樁庫,陛下欲取便取,而宰執,樞密,三司都不得過問。”
天子點點頭道:“你說交引監真有許多錢財?”
任守忠道:“有,就如金山銀山一般,取之不儘。不僅僅是舉京師之錢財,甚至洛陽,長安也攬括其中,老臣聽聞交引監在西京,京兆的分引所,連洛陽,長安的富戶競向入股,甚至有富商命人抱了數萬貫錢放在門前,卻被拒之門外。”
天子聞言不由訝異問道:“數萬貫都不能入股?”
任守忠道:“然也,由此可知這交引監斂財到何等地步,可以出三萬貫辦燈會,拿出五萬貫賑濟河北災民等等……”
天子道:“可是若交引監也是不肯?朕這顏麵又往何處安置?”
之前被三司打臉也罷了,如今連交引監也不將天子放在眼底,這如何是好?
任守忠道:“陛下親政在即,誰敢不長眼!”
天子看向手中這篇《安國寺塔記》,篇末洋洋灑灑一番為雄文,其中一句話是‘唯刀百辟,唯心不易’。
能寫出這樣句子的,當是有堅韌不拔之誌,實令人讚賞,但這樣的人才能為他所用麼?
先帝曾與他說,章越與蘇軾都是人才,章越尤其忠允可靠,但再忠允可靠的臣子忠得也是天子座下這張椅子,而不是人。
天子又想起那日自己被章越從王府強行請入宮不由心道,這章度之豈是好易與?倒不如讓任守忠試一試他對朕有幾分心意,若似蔡襄那般的……
天子對任守忠道:“先帝在世曾與我說過,這章度之是有宰相才,讓朕好生栽培,但這等人怕是不肯……”
任守忠不以為然地笑道:“彆說是宰相才,便是堂堂宰相,也是陛下的臣子。”
天子點了點頭道:“朕聽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那這交引監……”
任守忠發自內心地讚成道:“天下的生民皆仰陛下之鼻息,這萬裡疆土的每一文錢財自也是歸官家所有,又何況這區區交引監呢。”
官家點了點頭道:“朕也用不著那些,隻是宮裡用錢的地方很多,皇後跟隨朕多年,朕連給作件新兗袍,也需看宰相和三司的臉色,朕這皇帝當得好生窩囊。”
“本非朕貪圖享受,但宮裡的人總要賞賜,否則哪裡會儘心儘力,還有當年潛邸時追隨朕,那些老人隨朕一並過過苦日子,如今朕當了皇帝卻連些許賞賜也沒有,這叫朕如何能安心。”
任守忠感動地道:“陛下厚待隨人,實是寬仁之君,老臣當初有眼不識泰山,若早知如此,恨不能早幾年便追隨陛下了。”
天子笑了笑道:“任卿無需這麼說,你如今隨了朕,朕自是好好待你。”
治平與阿年三月司馬光,呂誨,王疇等諫官紛紛上疏,請皇太後歸政天子。
但皇太後以官家身體並未痊愈為由,便是不肯。
月餘後,天子親自前往相國天清寺與醴泉觀祈雨,開封城的臣民一直聽說官家身子不好,如今親眼看到天子前往祈雨說明身體已是好得差不多,沿途百姓無不歡慶。
天子此舉也擊破曹太後說他龍體未能痊愈之言。
但天子君臨,民心已歸,曹太後仍是不肯放權。
不過隨著天子龍體康複,眾人皆知曹太後歸政是遲早的事。於是官員們不斷議論此事,製造各等聲勢。
在交引所,蔡京遇到一件棘手的事。
一名自稱是內侍省黃門的宦官來至交引所,出具天子親筆畫押的‘白紮子’,問蔡京取兩萬貫錢!
蔡京聞知此事吃了一驚,對方似不是作假,但此事太大不是自己能接得住。於是蔡京毫不猶豫留下這黃門在交引所,然後立即派人稟告了章越,讓他來處理。
而如今十七娘臨盆在即,章越這幾日都與蔡襄告假身在家中。
突然聽說蔡京稟告此事,不由覺得荒唐,堂堂天子怎會向自己交引監討錢。
天子要討錢,也是去三司。
不過章越轉念一想,蔡襄與天子已是撕破了臉,如此看來倒似有幾分真的。
兩萬貫對於交引所來說不多,但怕是讓天子養成習慣,動則往自己這掏錢怎生是好,但若是不給得罪了皇帝,自己這前途也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