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心想,官家的性子也是那等外和內剛,可是一旦決定的事情不輕易回頭那種。總而言之,還是個相當有決斷的君王。
章越退至天章閣,這還沒坐下喝口茶,這邊宦官即來道:“陛下宣章正言覲見。”
這不是皇帝第一次宣章越覲見的,但是這邊經筵才結束,這邊就宣自己覲見也實在是少有。
但是沒辦法,身為侍從官就是專門給皇帝意見的,誰叫咱們吃這碗飯呢?章越將捧起來的熱茶又重新放下,跟隨著內侍急匆匆地往禦殿趕去。
章越到了殿內,但見官家站立在一副畫著陝西形貌的輿圖前,而一旁的禦案上則放著午膳,顯然是一筷子未動。
章越見過官家後,官家招了招手道:“章卿過來。”
章越走到官家身旁站好。
官家對著輿圖問道:“章卿,朕今日是不是太急切了些?”
章越心想,這個時候後悔,有點晚了吧,你話都放出去了。
章越道:“陛下既已下聖斷,不可悔之,否則易為臣下所輕也。”
官家對著輿圖道:“我大宋疆土淪喪於狄戎之手,滿朝文武都不同心,唯有朕一人痛心。”
“今日廷議上,朕實在是憤怒之極。夏人犯我非一朝一夕,朕若非有所顧忌,真願效仿太宗,真宗皇帝禦駕親征。”
章越心底好笑,他很想非常不厚道地當麵問一句,官家你會駕驢車嗎?
章越麵上則正色地規勸道:“萬萬不可,陝西邊事不勞陛下親自動手,隻要遣一能臣良將即可平之。”
官家歎了口氣向章越問道:“滿朝文武都說陝西轉運使薛向乃功利之臣,不可大用,但朕看他於錢穀兵事有所長,不費朝廷一文錢,便從蕃部那買來一萬多匹良馬,不知為何朝中如司馬光這樣的大臣對他就是有偏見。”
對於薛向章越是很想嗬嗬兩聲的。
自己當初任鹽鐵判官時,可是恨不得親自揍他一頓,至於三司使蔡襄更是天天罵,夜夜罵,恨不得操死這薛向。
章越後來是什麼時候對薛向有所改觀呢?
交引所成立後,薛向每年都給章越一千席鹽鈔,哪怕是章越之後被罷了鹽鐵判官,人家薛向也沒有斷過。
於是章越覺得這個朋友可以交!
但拿了你的錢不等於就要替你說話。我當初幫你薛向少嗎?
章越道:“薛向買馬的錢都是用至河東解鹽鹽鈔,當初因鹽鈔發行太濫,本值一席六貫的鹽鈔最後才賣三四貫一席。最後三司出了二十萬貫在京師設都鹽院回購鹽鈔。”
章越言下之意,什麼叫買馬不花錢,要臉嗎?花得都是咱們三司的錢好不好?最後還不是我搞了個交引所給你薛向兜底。
官家見章越沒有順著他心意說話,卻反過頭來覺得章越進言實在是公正客觀,不是那等自己愛聽什麼話便說什麼的官員。
聽了章越的話,官家重新認識的薛向,對於司馬光他們反對自己用薛向不是那麼氣了。
他離了輿圖,與章越一並走至禦案邊。
官家顯然肚子是有些餓了,官家舉筷夾起包子問道:“如此說來這薛向確非端人。”
官家正要下口但聽咕地一聲響,他抬頭卻見一旁的章越露出了尷尬之色。
官家輕咳一聲,對左右侍者道:“給章卿取些吃的。”
內侍有些訝異這似乎不和規矩,但知道如今章越正得寵,於是依言給章越端了一碗羊腸湯餅。
湯餅是從一旁的小爐子裡溫的,正好不涼不燙。
既是皇帝賜食那還客氣個啥,論吃飯章越從來是二話不說,端起來就乾。章越坐在一旁小凳子上,端著碗吸溜吸溜地吃著羊腸湯餅。
官家見章越如此也是樂了,自登基後他的食欲一向不好,看章越吃相也有了些胃口。不過官家才吃了幾口,想到西夏之局卻又如鯁在喉。
山珍海味在喉,如何能及大好河山淪喪他國之手。
但見他停箸問道:“章卿說尋一位善於邊事的能臣良將,不知你有什麼人才推薦才是。”
之前章越推薦的呂惠卿非常和他的意,如今他又問章越推薦。
官家發問時,章越本大口大口地吃著羊腸子,聽官家發問腦中突然似響過叮地一聲。
章越欣喜若狂,這不是巧了嗎?
他正好有一個人選推薦給官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