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與王安石二人對談足足半個時辰。
王安國,王安禮二人聽得很認真,對章越也是越來越佩服。自己兄長性子剛直,連麵對官家說話的那態度,都好似朋友在家中聊天一般。
甚至在經常在言辭上相抗,絲毫不怕官家有哪天不高興了,將他拖出去砍了。
王安石對官家都如此,對待賓客屬僚議事,那就更了不得,一般不希意迎合或者是屈從如流的人基本跟王安石談不下去。
隻要雙方看法所見略有不同,甚至微言新法哪裡有不夠好的,王安石立即勃然作色,要麼當場罵人,要麼當場趕出去,基本不給你說第二句話的機會。
如今章越居然能在王安石麵前言青苗法之病半個時辰,也沒被兄長趕出去,實在是異數。
王雱,王旁沒有在場,卻躲在屏風後聽得仔細。
王旁的性子比較老實,聽了章越的話便問:“哥哥,章度之這言青苗法不對,到底有無道理?”
王雱毫不客氣地道:“此為以偏概全之論。”
王旁道:“以偏概全之論,就是說的還有些道理了?”
王雱聞言嘴唇動了動道:“章度之說得那些弊端,都是監督不善之故,隻要能監督完善,使小人不敢為非作歹,天下便沒有弊法!”
王旁點點頭。
王安石道:“若依度之所言,以鄉官和士人行青苗法,那麼朝廷無疑會失去地方上青苗錢的掌握。”
章越則道:“相公,青苗法最要緊是什麼?”
王安石道:“朝廷派出的青苗錢不可折本,亦不可苛薄百姓。”
章越道:“如此便是。”
王安石略有所思,忽道:“度之所辦的交引所,為何設一董事會?”
王安石思維跳躍性很大,但往往可以將兩個看似不相乾的事聯係在一起。
章越道:“若是朝廷直接任命大掌櫃,掌櫃,那麼便是插手管人,若是任命董事會,再通過董事會任命大掌櫃,掌櫃,則可避免乾涉人事。”
王安石淡淡一笑道:“老夫以為法無萬全,但隻要監督得力,擇之用人,令上下不敢為非,即無弊法!”
章越知道自己的辦法終沒有讓王安石所采用。不過王安石沒有當麵斥自己,已經算給自己麵子了。
既不見用,再多言也是無益。
章越便道:“誠如相公所言,無論是何法?朝廷的監督得力,不使官吏豪強為非,都是相同。”
不錯,完善監督,便可改變有治人無治法的局麵。
但宋朝的監督能完善到什麼地步?有網絡嗎?有媒體嗎?千裡之外發生的事,能一天之內讓官家知道嗎?
說到這裡,章越即起身告辭。
王安國,王安禮也知兄長沒采納,他們送章越出門時,王安國道了一句:“我兄長如今正在病中,不日將分司江寧,臨去之時聽聽度之之言也算是聽之有益!”
聽了王安國的話,章越覺得很好笑。
王安國的意思是讓章越切不可亂講,要不然王安石一麵求退,一麵還請章越到家裡問詢青苗法,就有些既當又立,如此說出去就不好聽了。
所謂看破不能說破,章越對王安國道:“幾位相公未必沒有改青苗法之法,如今不改,正是侯參政出山,自改之!”
王安國聞言大喜,但王安禮還記得章越當初求見時被王安石‘禮送’出門的一幕,他怕章越還介懷此事,如今政見又有些不合。
王安禮則試探地問道:“那度之之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