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普通的日子。
章越如常般走在宮道之上,時光亦如往日。
大殿下的廊間官員們三三兩兩的聚著,談論最多的還是新法的事。
章越與他們見禮拱手後,繼續沿著廊道往大殿而去。
“三郎!”
章越突然聽見有人喚自己,回頭看去不由驚喜交加。
“大郎君!”
章越走到歐陽發麵前上下打量,卻見對方不過三十歲,但雙鬢皆已斑白,臉上都是滄桑之色。
歐陽發與章越握住手,一瞬間二人感慨萬千。
“治平四年,我與家父離開京師時,已是萬念俱灰,我堂堂男子漢大丈夫遭此之辱,被人指指點點,本已是找個無人認識的地方了此殘生便是。”
“但是你屢次三番相邀,娘子也是甚是體貼,這一次又蒙陛下恩典,賜進士及第出身,我實是不知如何感激才是。”
“是,能再見到大郎君,太好了。最近我老想起當初的事,記得那時我初入京師,得到伯父和大郎君收容……然後……”
談及往事,章越記憶的閘門似一下子被打開。
初入歐陽修家,識得歐陽發與吳大娘子,之後得到歐陽修說合得以與吳家結親……
“是了,伯父身子好嗎?”
“家父如今雖身子不好,人也上了年紀,但也是怡然自得,自號六一居士,度之可知是此號從何而來?”
章越當然知道,不過還是問道:“為何這麼說呢?”
歐陽發笑著道:“這六個一,是一張琴,一盤棋,一萬卷藏書,一千本集古錄,還有最後兩個一,三郎一定猜不到。”
章越聞言心有觸動地道:“是一壺酒,一個老翁吧!”
歐陽發一愣然後道:“難怪家父常言度之聰明過人。家父原號醉翁,這一壺酒,一個老翁便是原先的號。”
章越苦笑,後悔自己不該多這嘴的:“伯父的豁達大度,遠非我可及。”
歐陽發搖了搖頭道:“三郎,你可不要妄自菲薄,家父與韓魏公都非常器重你。韓魏公說他日能撥亂反正者,非你莫屬!”
撥亂反正?
這麼說王安石的變法就是亂了。
是了,韓琦與歐陽修都是一致反對青苗法的。
章越認為青苗法也有弊端,但如今矯枉必須過正,以後再來收拾殘局。
章越想到這裡,對歐陽發道:“慚愧,我怕辜負韓公與伯父的厚望了!”
歐陽發道:“度之……”
說到這裡,章越突叮囑道:“官家若問你青苗法,你切不可大言此法如何不好,隻說前段日子臥疾在床,不知情況如何。”
歐陽發聞言忍不住道:“三郎,你官當得久膽子變小了。”
章越聞言一愣,沒有說話。
歐陽發也覺得語氣有些重,言道:“究竟青苗法好不好,三郎去地方走一趟就知道了,但我一路走來,實難以稱之為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