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章越沒有好臉色,整個視事廳哪個不避之不及,生怕觸了黴頭。
蔡京端著茶湯上前道:“相公,你要我尋的李承之把柄已是拿到了!”
章越回看蔡京一眼道了個字:“好!”
蔡京道:“熙寧六年,李承之之長子李在青州醉酒之後,策馬過市,當街撞死一市井婦人。其子被青州官府抓拿後三日即放出,沒有任何刑責!”
“下官已是命人從青州調來此案的卷宗文書,另外此事苦主也已經派人安置到妥當地方。”
蔡京將卷宗給章越奉上,章越翻開後冷笑道:“此真是膽大包天,目無朝綱!此子如今何在?”
蔡京道:“正在李承之府內!”
章越道:“你拿我的帖子去知會開封府拿人!有違命隱匿者,皆以包庇之罪論處!”
蔡確,馮京二人自己還顧著往日情麵,至於李承之今日居然敢反對自己……自己可不怕人說什麼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小人報仇從早到晚。
“是。”
“回來!你拿著卷宗去李承之府上,好生勸一勸!”
……
湟州。
臕哥城,位於邈川城以東的巴金嶺上,此堡北眺黃河,四麵皆是天塹,道路蜿蜒曲折,地勢易守難攻。
此堡由蕃將多羅巴駐守。多羅巴有三個兒子分彆名為阿令結,廝鐸麻令,阿蒙。
此三子皆有萬夫不當之勇。
溫溪心叔侄被阿裡骨趕出邈川城後,作為當地蕃部的首領多羅巴便投靠了阿裡骨。
這日已是除夕之後,湟州上下風雪連天。
多羅巴喝了幾碗青稞酒後,正欲摟著兩名本族女子下榻,這時候聽得外頭有異響。
多羅巴甚是警覺,當即推開左右女子,當即走到了望窗旁提起掛在牆上的火把朝城下照去!
但見是一隊長長的騾隊正於山巔前行。
“原來是從河州至邈川的商隊!”
多羅巴笑了笑。
自宋朝在河洲設市易所後,宋使李憲與青唐各蕃人首領歃血為盟,約法三章。
一、不得攻擊兩國商隊。
二、得到通行令的商隊可以在對方國內暢通無阻。
三、不得偽裝作商隊行走私,藏匿犯人違背契約之事。
李憲與眾蕃部首領歃血為盟,還一起用丟石頭的方式砸死了一蕃女為約定,當時多羅巴也在場。
這些年來各個蕃部與宋朝貿易得到了大量的好處,蕃部首領們通過貿易都賺得是盆滿缽滿。
不少青唐蕃部首領就是乾的就是二道販子活,他們將於闐,回鶻,西夏的貨物買來,再賣給宋朝。
或者從宋朝這邊的貨物買來再賣給予闐,回鶻,西夏。
蕃部首領在商隊中都有股份。
“是去邈川城的。”
多羅巴當即沒有阻攔,對城頭上把守的三子阿蒙道:“放這些人進來吧!再問一問有無酒水?”
城頭上的阿蒙盤問了一番也覺得挺正常,從河州至邈川的商隊本就是兩三日一趟,領頭的商人也是常往來的熟人,今日遇了大雪比以往遲了入城也是可以理解。
就是這支商隊的人數比好像比平日多了三成。
但阿蒙沒有太在意。
而城下的這支商隊中一名年輕男子目光如鷹,此人名叫王贍,乃王君萬之子。
王君萬在熙河屢立戰功,但頗為貪財,私下向商人借貸數萬與蕃部貿易,結果為轉運副使孫迥所糾稟告給章越。
章越聞之大怒,自己在熙河時三令五申,熙河路兵馬一律不許經商,王君萬明知故犯壞他律令。
加之王君萬在熙河時就一直與王韶走得近,記性甚好的章越一下子想起舊賬。
正所謂新仇舊恨一起算,當即章越將王君萬予以重處連貶三級,從兵馬副總管直接擼到了州鈐轄。
王贍因父之事也受到牽連,本來王君萬積功官蔭王贍,結果這待遇也被章越抹去。
王贍落難,但王厚作為王贍的發小卻拉了他一把,還將他舉薦給了章楶。章楶一見王贍覺得是個將才,讓他在軍中替父恕罪。
這一次章楶雪夜襲湟州,欲一雪前罪的王贍自告奮勇充作先鋒隱藏在隊中。
眼見臕哥城的城門緩緩打開,王贍與手下數名死士當即潛入城中。
一旁裹著羊襖的蕃兵咧著嘴向商隊露出了笑臉,甚是熱情。還有一名蕃兵將背上羊皮袋親手遞給了王贍給他做了一個喝的手勢,讓他喝點烈酒驅一驅風寒。
望著熱情好客的蕃人,王贍一手接過了羊皮袋,另一手中一翻亮出了鋒銳的短刃。
頃刻之間,血光一閃。
把守城門的蕃兵都被割王贍率領的死士割破了喉嚨,而站在城頭上的阿蒙心覺有異,朝城下望去時,寒夜中不知從哪射出一箭來正中了他的眼窩。
……
李承之的府上,蔡京足足被晾了兩個時辰。
蔡京也是笑了,自己身為中書檢正戶房公事,即便是去宰相家裡拜訪,對方也絕不敢讓自己等這麼久。
許久後,蔡京方才見到了李承之。
“見過計相!”蔡京雖說等了這麼久,但絲毫慍色也沒有。
李承之道:“元長,這麼遲了,我還要歇息,有什麼話直說。”
蔡京笑道:“計相說話如此直白,可知蔡某是代誰來的嗎?”
李承之譏笑道:“除了章相公,李某不知與元長還有什麼瓜葛。”
蔡京道:“計相看不起在下。但我常聽章公說,新黨之中可謂人才濟濟,計相是他最欣賞的一位。”
李承之道:“真有此說嗎?我可當不起。”
蔡京將卷宗遞給李承之道:“還請計相看過。”
方才還是一臉傲然的李承之已是勃然色變。蔡京道:“這一家人竟吃了豹子膽居然上京打算敲登聞鼓。”
“章相公聞之此事後,特意讓我將這一家人截下,並從青州調來了此案的卷宗。”
李承之聞之後立即氣勢全消道:“那真的謝過章公了,以後我一定好生管教犬子。”
“我李承之感激不儘。”
蔡京笑道:“他讓我上門一趟告訴計相,他已是攔下了此事。這一家人他已經是給照料好了。”
“我與他們談過了,人死如燈滅,再計較也是沒用,故而打發了一大筆錢財,夠他們下半生衣食無憂就是。”
“計相,你看這並不算什麼大事!”
李承之沉吟了半晌,然後道:“章公要我給他辦什麼?”
蔡京道:“無須辦什麼,隻是結交個朋友!如今章公主理財,計相主財政,大家都在一條船上方能相得益彰。”
李承之沉吟片刻,看了一眼手中的卷宗還給了蔡京。他深吸了一口氣似下了某種決斷道:“役法之事乃丞相畢生心血,李某深受丞相大恩大德,於此是半步也不可讓的!元長,你不懂,大丈夫蒙人恩德,當剖析肝膽以獻之。此役法比李某的全家老小的性命還重。”
“隻要我李承之在,役法一個字也改不得!”
蔡京聞言作色。
李承之黯然道:“元長,我意已決,明日我便縛犬子往開封府領罪!此事乃我管教不嚴,早該食其罪了!真是悔不當初!悔不當初!”
蔡京聞言看向李承之拱手道:“計相真是令蔡某佩服之至!那便開封府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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