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布最難的便是脫棉籽,這需要大量的人力才行,但聽聞章越發明了一等機器專門來脫棉,現在如今秦州,長安城中都有不少數百上千織戶,如今棉布已是在陝西大量之地生產。
呂惠卿對保長叮囑道:“這棉花在於紡紗織布,其比采桑無采養之勞,卻有必收之效,比之苧麻,免緝績之工,得禦寒之益。可謂不麻而布,不繭而絮。汝可明白?”
保長半懂不懂地連連點頭。
呂惠卿見自己這番用心良苦的話不被保長理解,也是不以為意。
呂惠卿繼續問道:“你不必怕,有什麼要說的儘管說,本鄉有無奢遮人物?”
說到最後一句時,旁人心底一寒。
呂惠卿治地方有個習慣,每到地方都要找【奢遮】人物的麻煩,若對方識相,乖乖配合便罷了,若不識相,輕則下獄,重則沒命。
左右都是熟知呂惠卿性格的人,他這平平常常的一句話下,很可能就是一戶豪強破家。
保長道:“本鄉窮困沒什麼奢遮人物,便是有也去了縣裡。”
呂惠卿道:“若有便告訴我,我來替你們除害。”
問完呂惠卿便讓人牽過馬來。
呂惠卿上了馬後又對保長道:“你還有什麼話要說?不要顧忌。”
保長道:“去年鄉裡收成不好,兩稅加上青苗錢,役錢,日子便難了,不知可否遲緩則個?”
“不知好歹!”左右欲罵,呂惠卿止道:“我若允你一鄉遲繳,旁鄉也要遲繳,我如何自處,朝廷更是為難了。”
“不過今年五等戶的役錢免了。”
“太好了!”保長喜出望外,說完向呂惠卿叩頭道:“草民這便多謝相公了。”
呂惠卿看得不是滋味道:“我不許官差打擾你們春耕,允你們種木棉不計入戶產,有奢遮人物便替你除之,這些事你都不來謝我,反而卻謝免役錢這是何故?”
保長一臉喜色地道:“相公有所不知,咱們鄉裡甚窮,十戶有九戶都是五等戶,免了五等戶役如同給咱們一鄉都免了役錢!”
“從此家家戶戶的老人孩子便可每頓多添一口飯吃了!”
呂惠卿看了沉默半響道:“你這不需謝我,要去謝姓章的才是。”
說完呂惠卿按馬而去,他還是回頭看了一眼,但見保長與鄉民們說著什麼,用土話說了一陣後,卻見鄉民人人都露出喜色。
不少鄉民蹲在田梗旁捏著地裡的土,那等克製又發自內心的喜悅,從一個又一個人臉上蕩漾開來。
呂惠卿放眼望去遠處是光禿禿的山脈,而廣袤而貧瘠田土延伸至眼前,不遠處的村落裡滿是東倒西歪的房子。
大風一起,到處都是黃塵漫漫。
這便是呂惠卿治下的延州,百姓們饑腸轆轆,衣不遮體。
而陝西四路比這更貧瘠的地方,比比皆是。
騎馬在側是呂溫卿及呂惠卿兩個幼弟呂虞卿,呂康卿。
呂家進士輩出,呂惠卿這一輩十個兄弟,八個中了進士。
如今在呂惠卿在延州為使相,便讓幾個兄弟入幕中,既是上陣親兄弟,也是栽培的意思。
但見馬上呂惠卿道:“章度之請讓孟子配祀,又修孟子正義,不過是為了【以民為本】這幾個字罷了。”
“【以民為本】這句話我聽過卻從來沒見過,除了三代之時,這曆朝曆代下來老百姓,老百姓算得什麼。真是可笑。”
呂康卿最年幼為兄長憤憤不平言道:“細民們隻知道小恩小惠,他們不知道兄長的功業在哪裡。”
呂惠卿道:“這也不算是小恩小惠了。”
說完呂惠卿下馬在路牙子坐下。
“這募役法丞相,我與曾子宣用心最多,如今被他改了過來。可笑丞相寧信章越的一番鬼話,卻不信跟隨他多年的我。如今他這最是得意的免役法……被章三改了,他當多麼悔恨莫及。可笑,實在是可笑。”
呂惠卿憤憤不平地罵了一通,先罵章越,又罵王安石,最後頹然道:“如今章三已成了氣候,第一步是免役法,下麵便是青苗法、市易法了。”
呂溫卿道:“咱們兄長無需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章三雖免了五等戶役錢,但聽說官家是不太高興的。官家遲早還是要起用兄長的。”
呂康卿道:“沒錯,平夏才是最要緊的事,要奪取了橫山,一切都不在話下。到時候兄長回京拜相,章三就要反過來看兄長的臉色,那時候……”
呂惠卿點點頭道:“你們都說得不錯,大丈夫能屈能伸。如今章三正得誌,咱們且先看他臉色便是。”
“我遲早是要回京,奪回這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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