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相公!」
「爹爹!」
二人勉強扶著他坐在中堂的椅上,章越坐在椅上閉上了眼睛,他麵色蒼白至極,他終於明白了為何曆史上聞之和通泊之戰敗績時,連一代梟主的雍正皇帝也是當場痛哭失聲。
而此時此刻,章越忍不住悲從中來,掩麵而泣。
章亙看了呆了半晌心道,爹爹何至於此啊,天子不是不用其謀而敗嗎?
章亙想了想亦跟著垂淚。
石得一也是陪著垂淚言道:「大臣們也是悲痛。」
「可咱家聽說當初景思立在熙河陣亡時,相公尚不至此,為何今日痛哭至此?」
章越擺了擺手道:「公不知,公不知,當年諸葛武侯揮淚斬馬謖,何等痛哉。」
「種諤,張守約雖非馬謖,卻有馬謖之才,馬謖之遇,二人同亡於王事,國家於此用人之時,失此二棟梁矣,何不痛哉?」
石得一知道正是種諤一力鼓動橫山征討,張守約也是支持種諤,如今鄜延路王師敗績,二人同死。
章越既惋惜二人一片為國儘忠,死於國事,又痛惜他們錯誤地選擇了從橫山方向進攻,至七萬精銳兵馬葬身大漠。
原來如此。
石得一,章亙皆是恍然。
石得一心道,章越此比喻不好,誰不知諸葛武侯六出祁山最後功業未竟,難道最後也要落得壯誌未酬,空餘恨的結果嗎?
此番鄜延路兵敗,官家嘔血,章相公大哭,難道朝廷要重蹈武侯,慶曆之覆轍,滅不了此宵小。
石得一道:「章相公,咱家記得你說過要‘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身前身後名"的,當即天下也唯有你能扶大廈於將傾,挽狂瀾於既倒了。」
章越幾乎本能地搖頭,自己又非武侯之才,又不喜歡任事。當初變法隻是一味推王安石,韓絳出來,自己躲在幕後,眼下這重任怎就落在自己身上
呢?
真說到打仗的本事,王韶章惇都言自己是庸將,這話說得不錯,自己從頭到尾隻會以勢壓人一招。當初打一個鬼章幾乎將整個陝西路都搞崩潰了。
最要緊的之前自己猶如神仙般的判斷,都是在預知曆史大事的前提下,自己靠著穿越者的優勢還能混一混,但現在對夏作戰軌跡已完全變了,以後何去何從已不好再蒙了。
「章相公,滿朝之中也唯有你來肩負此任了。」石得一滿懷期盼地道。
儘管心裡萬分沒有底,不過章越想到這裡時,還是舉袖拭淚言道:「有人道君子當泰山崩於前而不動聲色,我這般婦人之態,實令大押班見笑了。」
石得一倉皇地道:「不敢,不敢,是咱家有什麼不是的地方嗎?」
見石得一這般緊張,章越搖頭失笑。
然後章越正色地石得一道:「且容我更衣!」
……
回到臥房,十七娘早已是等候在那,而紫袍朝服,玉抱肚腰帶,長翅襆頭,笏板,金魚袋都已是熨燙一新,並擺放整齊。
章越微微一笑,十七娘也是笑了,夫妻多年彼此都知對方心意。
十七娘對一屋子的嬤嬤女使道:「你們且先下去!」
眾人應聲離去。
「容我親自服侍官人更衣!」
十七娘親自給章越更衣,章越問道:「娘子你是我枕邊人,你可知你官人我是如何人?」
十七娘側頭略想了想,嫣然笑道:「官人嘛……你這話問錯人了,身邊人眼裡沒有了得人。」
章越歎道:「是啊,身邊人眼裡沒有了得人,娘子這話近道了。」
十七娘為章越穿好衣裳。
章越已是近一年未穿公服看著鏡中的自己,既是熟悉,又是陌生。
章越道:「娘子可有話贈我?」
十七娘道:「官人天縱之才世間難求,然……古往今來大多名臣名相皆由磨礪而出,故心裡有大氣力者,方能堅韌不拔,終成就不朽之功業!」
章越聞言撫了撫兩邊仍舊烏黑的發鬢,望著鏡中的自己心道,這二十載,我仍未曾變!
……
章越著一身紫袍步出屋內,氣色已不同。
片刻之前還是賦閒養疾在家的閒臣,如今則是言盈天下的相公。隨章越出府,章亙章丞及府中的賓客幕僚元隨皆跟隨章越身後相送。
章越好招攬名士幕僚入府教之,求賢若渴之名譽滿天下,從他幕中出來的蔡京、蔡卞、沈括、徐禧、陳睦等都身居高位,王厚、遊師雄,種師道都節鎮一方或為一方大員,其餘如陳瓘、李夔、晁補之也是新科進士。
至於其他幾十人名聲雖不顯,但也從章越這裡受益匪淺。
而且章越對人才也是去留自便,不似那些從不拘在府中,覺得你有才能,一有機會就推舉出去,從不抓在手中不放。
也因此章越反不缺人才,天下人才皆競入章越府中。
石得一身為內侍之首親自章越給打傘,送章越離府,坐上天子乘坐的輅車。
章越一離府,上百名幕僚賓客皆送至府門簷下,身處大雨之中也是齊齊籠袖長揖,一聲不聞。
章越亦坐在輅車上向眾人一揖,之後車前禦者馬鞭一揮。
六匹禦馬奮蹄驅著輅車穿入雨幕之中,直往宮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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