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蘭州大戰。
梁乙埋出動‘八十萬’大軍圍攻蘭州城的消息時,汴京交引所裡鹽鈔,交子都出現了大幅的貶值。
而原先發行的交引所和熙河路交引所兩隻股票,也是隨之大跌。
在梁乙埋出兵時,消息靈通的商人們早得到了情報,於是在交引所裡大量拋售鹽鈔,交子和股票。
隨著蘭州局勢的膠著,鹽鈔和交子繼續下跌。
鈔票和股票的波動,引起了三司使黃履的注意。他立即讓判交引監葉祖洽從汴京交引所裡大量收購鹽鈔和交子。
此刻天下各路雖早都有了交引所,汴京交引所仍是重中之重。
葉祖洽之前因支持新法,被舊黨抨擊為諂君,在王安石罷相後一度失勢。
章越拜相後對他青睞有加,一路提拔,令他再度登上政治舞台的中心。
葉祖洽身為毫無背景的寒門狀元,自也知抱緊大腿的重要性。他直接將鋪蓋一卷住在了交引所裡,盯著鹽鈔交子和股票的價格波動。
葉祖洽住了數日後,立即往三司使尋黃履。
葉祖洽正要開口,黃履伸手一止道:“這些話你莫先稟我,到了章丞相那邊一一分說。”
葉祖洽驚道:“章丞相也過問此事了?”
葉祖洽心底不由七上八下。
黃履點點頭道:“自然,你見了丞相有什麼說什麼,不要有任何隱瞞。”
“是。”葉祖洽低眉順眼地道。
二人騎馬到了章府。
隨著章越如今權柄日重,也是經常在府內接見官員,而不是在政事堂與其他宰執商議。
這就是說了便能算,拍板就能定。
這等權柄仿佛於徽宗朝的蔡京。
黃履,葉祖洽看見不少官員都等候奏事。以黃履三司使的身份也等了片刻,方才入見。
卻見蔡卞已坐在室內。如今蔡卞之與章越,便如同當年呂嘉問,鄧綰二人之與王安石一般。
章越與王安石不睦,但與他的兩個女婿蔡卞和吳安持關係密切。
章越喝了口茶潤了潤喉嚨,讓黃履坐在一旁。
黃履在此,葉祖洽沒有坐下稟事的資格,隻能站著道:“如今隨著價格波動,市麵上謠言極多。如此都在傳聞說何鹽鈔交子跌得這麼厲害,全是因為黨項和青唐人將手裡的鹽鈔和交子全部拋售的緣故。”
黃履道:“此乃一派胡言,熙河路和永興府的交引所便沒有那麼大拋量,這都是咱們自己的市商在拋。”
葉祖洽道:“省主所言即是,他們高拋低買,甚至低買低拋,不惜血本地賣空。”
章越聞言心道,咱們大宋果真是有割韭菜的優良傳統。
“鹽鈔還有漳鹽和解鹽的錨定跌得不多,主要是交子。當年慶曆時,李元昊攻西北甚急,朝廷軍資不足故濫發交子。這令交子一落千丈。”
“下官也是使出了渾身解數,如今交引所裡九成錢財都已拿來買交子,但仍穩不住價格。”
章越聽了心道,這幾乎就是一場貨幣保衛戰。經過朝廷以往多年的濫發,市麵上積累了天量的交子。
熙寧初時,交子和錢幣的比值達到了一比十,近年來章越讓三司一直用錢從交引所大量收購交子,這才令幣值穩定在五或六比十,甚至達到過八比十。
之後三司又拋掉了部分交子,期間反贏利了一筆錢。
章越看向黃履問道:“三司還有無餘錢?”
黃履道:“三司之前已是借撥給交引監一百萬貫了,如今還能再撥出一百萬貫,再多怕是不行了,不然朝廷很多的用度就要停了,甚至連河工難以為繼。”
章越道:“一百萬貫夠了,司農寺那邊可以撥五十萬貫,陛下也答允從內庫再撥出五十萬貫。”
“這裡一共是兩百萬貫,交引監務必要將交子穩在五比十這個數。”
黃履道:“這就是賭國運了,蘭州之役的勝負了。若是輸了這一戰以後鹽鈔,交子一貶到底,這兩百萬貫也要賠進去。相反贏了以後,朝廷這一波則賺得是盆滿缽滿。”
聽了黃履之言,眾人都是點頭。
這時蔡卞道:“啟稟丞相,下官以為不如先讓交子跌下來,跌至三比十後再用兩百萬貫收購。”
黃履聽了蔡卞之言問道:“你說先跌?”
蔡卞道:“沒錯,隻要朝廷不托著,交子就會立即跌到三比十,等跌到底了咱們再出手,不僅可以挽住頹然,朝廷也能獲利頗多。”
章越心知蔡卞說得是對的。
不過交子一旦跌至三比十,那得多少人積蓄的財富化為烏有。
但話說回來,有人賺得多,就肯定有人賠得多;有人虧得多,就一定有人賺得多。
章越聽了蔡卞的話微微猶豫了片刻,這猶豫的神情被黃履清楚地看在眼底。
章越道:“元度的意思,我懂得。但百姓是最難的。朝廷以五比十發行交子,已是從民間獲利頗多了,怎好再行此舉,差不多便得了。”
蔡卞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聞言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