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仲修看著案上的紙和筆,坐著那一句話也說不出。
王仲修身為衙內,又跟著王珪多年,他並非那等紈絝子弟,相反他還相當有見識,利用內幕消息賣空鹽鈔之主意,雖不是他最早想的,卻是他最早辦的。
到王珪這個位置,府中多的是能人異士,無論當初的建議和初衷是什麼,但是王仲修將彆人的辦法拿來應用到實際上,應用到成功,就是一等能力。
王仲修在生意上有某種天才,或者是歪才。
章越要王仲修寫,王仲修也知道這個東西一旦落入章越之手,等於把把柄送給了對方。
“相公,真的要寫?”
王仲修有些哀求地道。
“二十萬席鹽鈔的虧空!天下沒有人遮得了的,除了本相之外。如果你不給我一個交代,隻有令尊與你一並向陛下解釋了。”
王仲修皺眉不語,遲遲不肯提筆。
章越道:“衙內如此沒有決斷,我好生失望。”
王仲修道:“若是認賠,我王家便傾家蕩產。”
章越道:“傾家蕩產決計不會,後麵會有一個低點,當然也不會太低,畢竟消息已經放出去了。”
“你們十日內將沽空的鹽鈔補齊,將這近二十萬席鹽鈔交還給交引所,紙是包不住火的。”
王仲修試探地問道:“這低點有多低?”
章越給出了一個肯定的答複:“比十貫多一點。記得隻有一次,機會是稍縱即逝!不要想著以後有更低。”
“當然低了還要更低,人心都是不知足的。知道適可而止,你們要提前將錢備足了。”
王仲修心道,早知如此不如今日買了,道:“這我要賠幾十萬貫!”
章越道:“不是你,而是你們。再說這些年你們賺得也不少。既是生意哪有隻賺不賠的。”
“都到這個地步了,以後少不了要節衣縮食個幾年才行。”
“是了,這幾十萬貫是給那些鹽商和百姓的,我這裡是一文錢都不要的。”
王仲修捂住了臉,苦笑道:“多謝了,我還真要謝過章相公此番的大恩大德。”
章越失笑道:“世兄,我看在令尊的麵上,已是足夠好商量了。”
“難道是我故意掘了堤壩,放洪水淹了解池?”
“難道是我告訴你,鹽鈔一定要大跌,叫你趁機賣空?”
“若幾十萬席的鹽鈔虧空補不了,你們整個家族就要上交給朝廷了。也不要覺得有權,就可以完全不將錢當作一回事了。”
“這是一百多萬貫!再大的權,也堵不住這窟窿!”
說完章越將紙筆推到了王仲修的麵前。
最後王仲修顫顫巍巍地寫下來,用了足足寫了半個時辰方才寫完,最後章越甚至還讓對方對著紙念了一遍。
章越收下後對王仲修道:“讓其他幾個衙內,也一人一份寫下來。”
“也是照著如此寫!過期不候。”
王仲修嘴一顫,仍是走了出去。
章越拿起王仲修的供詞看了半晌,然後對一旁的彭經義道:“拿給吳大衙內過目。”
“切記,紙不要給他撕了。”
走出章府時,王仲修看著濃濃夜色,他不知回去如何與王珪交代。
王家累世為官,他年少時也曾有一番讀書科舉進取的心思。但父親官至宰相時,他知道自己在仕途上進取很難,最後外放一任知州也是到頭了。
既是仕途無望,他便想使勁地撈取錢財來彌補自己這輩子的遺憾。
他是這麼想著,既是自己這輩子當不了大官,還不許用錢財來補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