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安城。
位於癿六嶺之上。
這裡是涼州與他州的分界。
此乃應對宋軍之前在蘭州的進築之策,黨項以城對城的辦法,在此築城防止宋朝北侵。
此城名為割牛城,這是黨項的命名,而統安城是宋朝的命名。
另一個時空曆史上童貫命劉法攻統安城是在宣和元年,之後宣和二年宋江和方臘起兵,童貫調西軍在宣和三年平叛,到了宣和四年童貫北上與金國一起滅遼。
統安城之戰是宋朝對黨項的最後一戰,也永遠錯過了平定黨項的機會。
後世書家怪罪蔡京,童貫擅兵,開邊生事,空耗國力,將黨項入侵不書‘入寇’,也是自認為曲在中國,不得專罪對方。
成功失敗往往就差這麼一步。
曆史上統安城是超過九百步,按宋朝標準超過九百步可以作城。但現在周長不過五百步,隻能稱作寨子。
肉眼可見黨項的國力的衰退。
王贍看著統安城略有所思,統安城如此之小,大軍不過數日可下,但他反而並不著急著攻城。
他當然也知道後方熙河路經略使王厚與宰相章越的壓力。
朝廷在熙河路多年的經營,兵馬錢糧都在熙河路。
又用次節進築之法,兩年之內沿邊築堡五十餘座,雖漸漸蠶食了黨項國土,但財力也是消耗無數。幸得章越會當家,這才沒鬨出如蔡京,童貫主兵時的民間激變。
不過王贍不能勝,王厚和章越的曆史地位不會比童貫和蔡京好多少,
王贍對一旁苗履道:“咱們先不著急打城,先將城圍起來。”
苗履乃西軍名將苗授之子,苗授是唐朝宰相苗晉卿之後。
苗授當年入過國子監,師從於胡瑗,所以與章越,黃履,韓忠彥有同窗之誼。苗授與章越交情一般,當年章越被圍香子城時,苗授遲疑不前差一點被章越給斬了。
不過苗授與黃履極佳,憑此在日後熙河路眾將中也有他一席之地。
現在苗授已官拜觀察使,知會州。雖不如種師道,但比放任軍隊經商而被章越罷去官職最後鬱鬱而終的王君萬好太多了。
十年前王君萬與苗授二人隨著章越,王韶平熙河,十年後他們的兒子王贍,苗履奉命打涼州,西北將門的第二代算是立起來了。
不過王贍性子似王君萬,驕傲自負不喜與人交往。
苗履與王贍說了幾句話,二人話不投機,並沒有多言語。
苗履心道,我看你如何布置。
王贍沒有急於攻城,而是命軍士早早駐紮下來,造飯安歇。
夜裡王贍命探子伏地,多派人手守夜。
到了三更,統安城中派軍摸營,被探子探知後報給王贍。
當黨項兵抵至營寨前時,守營軍卒當即擊鑼預警,營內宋軍當即披甲,手持牛皮所蒙的盾蹲在營壘之後,其餘各營宋軍皆如平常一般處置。
曆史上的湘軍每次紮營都選地形,修牆挖壕。牆多厚多高,壕多深多寬,都有具體嚴格的規定。而且挖出的來土還要馬上運走。士兵被搞得苦不堪言。
熙河路的宋軍也是如此。
攻不一定擅攻,守一定擅守。未戰先立於不敗之地。
隨著蒼涼的號角聲響起,黨項兵襲營時,宋軍嚴陣以待。黨項兵射了一輪箭後即是疾衝,還未抵進時便遭到壕溝的阻礙,抵進時又遭到箭矢攢射,當即傷亡了近百人。
黨項軍見宋軍十分有章法,持了一波虧後不敢造次,發了一聲喊後以箭矢襲擊宋軍營盤。
宋軍弓弩手亦見牆外影子晃動,便以箭矢射之。
黨項軍蹲伏出擊失敗後,見宋軍營盤巍然不動隻敢虛張聲勢。一夜‘激戰’宋軍隻被箭矢傷數人,但黨項留下兩百具屍體,其餘各營的宋軍亦得歇息,沒有絲毫慌張。
苗履則擔心了一夜,次日晨起時看到的是宋軍提刀至溝壕邊給黨項兵無論死活都補上一刀的場景。
苗履看黨項軍偷營留下痕跡,其兵馬原來早早繞到宋軍營後想要內外夾擊。
但王贍布置從容得當令對方無功而返,苗履方知對方本事,心底佩服不已,在態度有所謙卑。
王贍不假於人情,淡漠地對苗履道:“派兵馬掃蕩城周部族,劫其牛羊補充軍資。”
此乃取食於敵……苗履抱拳道:“末將遵命!”
“將黨項直帶上讓他們沾些血。”王贍吩咐道。
黨項直就投降眾,帶路黨。
此乃投名狀……苗履會意道:“末將曉得。
涼州自唐朝失去後,本就是蕃族雜居之所,後黨項與青唐為了爭涼州連番大戰,番部眾多。
對於投靠涼州部族王贍是區彆對待。
如今熙河路在不斷編戶齊民,對於素操持農耕人口而言,他們日後都是有用。但對於遊牧部族,王贍則是沒有那麼好態度了,能搶則搶,能殺則殺。
劫掠來的牛馬民財婦人,他會分給部下。
沒有蔡卞的約束,王贍也是手段粗暴。他治軍極嚴,士卒稍不如意便有重罰,重罰之後再重賞。
所以他縱容兵馬劫掠,再將劫掠之物全部賞賜給部下。如此恩威二柄,不怕士卒不聽命,敢死敢打硬戰。
曆史上左宗棠曾問位列封疆的曾國藩之弟曾國荃,老九,你一生最得力之處是什麼?
曾國荃得意洋洋地道,殺人如麻,揮金如土。曾國荃對此絲毫不以為恥,屠南京,屠安慶都是此人手筆,還劫掠了無數錢財,湘軍從上到下都發了橫財。
王贍用兵也頗似如此。
他一麵圍著統安城,一麵讓苗履率騎兵出擊,不到十日擊破涼州以南番部十餘個。苗履甚至一度逼近涼州城下,看到了涼州大雲寺的感應塔,但最後被仁多保忠出城擊退。
最後苗履南歸俘了人口數千,牛羊馬匹駱駝數萬,至於殺了多少人則隻字不提,守口如瓶。
隻知道統安城以北幾十裡的番部為之一空。
苗履回營後,王贍對眾將道:“既是攻取涼州,就要立威,似蔡卞這等文官的婦人之仁便不可取之。”
“若當初聽我的話屠了仁多泉城,這小小的統安城也不敢如此放肆了,敢抵抗大軍了。”
帳內自苗履眾將則各個眉開眼笑。
“明日攻統安城!”
王贍突然言道,眾將神情都是一肅,轟然領命。
但宋軍次日還未攻城,統安城守軍便不戰而降。
城中不到千名穿著破舊不堪的皮裘,左衽赤麵的黨項兵雙手抱著頭,魚貫從統安城城門而出。
這些黨項兵遠遠地便聞到一股騷氣,令宋軍上下都是鄙夷。
王贍帶兵入城搜檢,看到地窖與武庫中寥寥無幾的存糧和兵械後,自言自語道:“黨項已是人困力竭。”
統安城攻克後,涼州南麵已是掃蕩一空,門戶全開。
……
汴京。
汴河的一艘小船上,章越微服閒適而坐,頗為悠然自得。
章越一麵品酒,一麵遊河。
兩年太平宰相的日子,就如這般吹著夜風,欣然遊汴河之景十分愜意。在章越兩年的治理下,近來邊疆無事,汴京可謂百業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