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蔡卞受章越所托,往熙河路整治貪腐之事。
那些熙河路的官員見蔡卞似很好說話的樣子,待人都是一臉笑容,頓有了輕慢之心。甚至覺得是章越派蔡卞來撈他們的。
畢竟蔡卞在閨房中怕老婆的名聲也是眾人皆知。
眾人心道一個怕老婆的男人,能厲害到哪裡去。
最後處置下來各個重罰,鐵血治吏,毫不容情。正因蔡卞孫路範育的整治,令熙河路官場為之一肅,才為後來奪取涼州打下來良好的基礎。
這令所有熙河路官員見識到了蔡卞的鐵腕,故有了‘笑麵夜叉’的綽號。而另一個時空的曆史上紹聖時,貶斥元祐舊黨的事,表現上看都是章惇乾的,實際上都是出自蔡卞的主意。最後罵名全部被章惇當去了。
……
正在二人言語間,忽彭經義出麵喚道:“丞相請你們二位進去。”
蔡卞蔡京應承了。
二人入內後,見章越穿著一身便服,神情閒適地閉目養神。而他身前的桌案上兩疊公文,而麵前則放著劾疏的抄錄。
章越睜開眼睛,臉上依舊看不出喜怒。
他問道:“查出來了嗎?劉伯均背後有人主使?”
蔡京回稟道:“回稟丞相,目前尚未看到有人主持。劉伯均入京私下從不與人宴客,很少與人交往。當初提為言官,也是因……因述古先生的推舉。”
述古先生便是章越的老師陳襄。而陳襄已是去世了。
章越歎道:“恩師素來慧眼識人,這些年所薦無一不是當世名臣。”
眾所周知,章越也是陳襄賞識並不斷推舉的。
蔡卞蔡京都不好答,蔡卞道:“我等都在等著丞相吩咐。”
章越笑了笑,重新拿起桌上的奏疏。
劉伯均的履曆他早就清楚,當初在地方時便以不阿權貴,不附官長的聞名。此人當初作為陳襄的治下,陳襄聽聞他的清名,便與他聊了聊。之後覺得這個人可以,於是就將他薦為禦史。
陳襄當初的用意,本來是正一正朝中的風氣。
沒料到,自己如今成了對方考語中‘不阿權貴,不附官長’的那個權貴和官長。
蔡京恨恨地道:“恩師,雖查不到劉伯均之前有人往來,但有人看到他上疏後,範純仁曾與他麵談。事後範純仁又去他宅中拜訪。”
“此事與範純仁必有瓜葛!”
章越道:“要有證據了,查清楚了再說。”
蔡京道:“下官這便繼續查。”
章越重新奏疏心道,什麼朝中章黨三居其一,明明四分之一都不到嘛。
我這算哪門子的結黨營私!真是一派……
章越仔細一想,也不算胡言,這劾疏中所言當然有真的,隻是略誇張的。
蔡京道:“縱使這劉伯均不得範純仁授意,但亦要除之,否則以後其他人必效仿。如此置丞相的威信於何地?”
章越聞言抓起一把盤中的‘瓜子’。
此物對於汴京百姓而言還是個新鮮事物,乃遼國幽州那邊最早風靡的。
章越作為宰相,倒也是時有時無地嗑上一把,當然味道是遠不如後世了。
章越吐了幾片瓜殼,然後道:“劉伯均是言官,彈劾乃他份內之事。就算他不說,京中這麼想的亦不少。”
“還要讓人說話,要廣開言路。即時天變便是天變,可如今民間和士林中的怨言倒真的,最後總是要有人擔當的。雖說我與陛下約定五年之期,但未必要任滿五年,如今趁早走了也是一般。”
“隻是天下事就如這吃瓜子般,大多人都喜吃瓜仁,但沒有這嗑的一步,哪來的瓜仁。且由著他們去弄吧,既有能者能將事辦圓了,便由能者居之。”
章越意思很明白了就是‘你行你上’。
蔡京和蔡卞知道章越已打算上疏辭相。這也是依照慣例的事,章越沒有選擇強勢回擊這一條路。
章越笑著道了一句道:“元長元度,我退了以後就向陛下舉薦你們二人,以後這天下便看你們兄弟的了。”
章越說完仔細看二人神情,卻見蔡京眼底喜色一閃而過,而蔡卞卻平靜如常。
章越見此微微笑了笑。
章越看向蔡卞問道:“元度如何打算?”
蔡京知道自己這個弟弟一肚子主意,但麵上就是不說。
蔡卞道:“丞相,下官以為。如今既是身為宰相,這些事便是少不了。曆朝曆代劉伯均這等人也不少,即使遇到了,咱們平掉便是。”
“此事既是出了,咱們遮也遮不住,解釋也沒人聽,就索性將他鬨大。”
蔡京道:“此言高見,說到擅權結黨,不說本朝,從古至今哪個宰相沒有這般。陛下就是知道,但也是半信半疑,覺得其中半真半假。”
“就算是信了一半,也是裝著糊塗,否則以後誰來做這宰相。他還要不要人來治理天下。”
“當然究竟如何,還是要丞相來定奪。”
章越看向二人笑了笑道:“這是你們的事,我自不去主張。上疏辭相後,我會避居定力院。”
蔡京,蔡卞二人離開去,蔡卞對蔡京道:“兄長方才丞相言語退了之後,便看我們二人時,你可露出異樣?”
蔡京沉默片刻。
蔡卞道:“丞相素喜以退為進來製人,你在他身邊多年又不是不知他的手段。方才他這話便是故意試探你我的。”
蔡京知道方才自己的神情必被章越看到。
蔡京道:“我憑著本事受得宰相賞識,又何必在意這些。”
蔡卞知道蔡京不聽自己的話,搖頭道:“罷了,此事你我好好合計,如何主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