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隻是‘借劍意’,單純地用真元激發出一些剛剛施展過的殘留劍意,摹擬其中的氣機變化,而是真正的‘禦劍意’,用結符的手段截取了真正的劍意!”
元武皇帝頓了頓,又似否定了原先的說法,眼中閃過一絲驚疑與忌憚的光芒,心中暗自思量:“所以說,方侯府秘傳的‘禦劍意’,居然能越過境界的限製,對朕親自繪製的符籙生效?看來那方繡幕,也不該留了!”
以他的修為境界與見聞眼力,自然完全能跟得上整場比劍雙方的一舉一動,明曉何山間激發“神惑符”的具體時刻,和該符是如何在他的真元中無聲無息間融入大成的破凰劍意,令其在戰鬥中侵入對手神魂的。
對於七境及以下的修行者,這張被元武灌注了幾分力量的“神惑符”,就像是一顆光耀萬千的大日,因為太過明亮,自然而然便遮蔽住了附近黯淡的星輝,乾擾、扭曲其餘人等的神識感知。
於是,被它視作目標的“夜策冷”,她對時間、空間、速度、距離等要素的把握無疑會頻繁地出現微小的偏差,進而影響到出劍的精準度與自身反應的靈敏度。
因施符者本身並不受影響,此消彼長之下,勝負亦已是注定。
而在外麵不知八境之玄妙的觀眾眼中,這就是“夜策冷”在劍意交鋒中最終落敗,被何山間給攝住了心神,開始持續地累積劣勢,直至無可挽回的地步,為後者一式強大的秘劍重創,就此損毀了根基,一蹶不振。
至於彆人究竟會怎麼想,懷疑這裡麵是否有著某種陰謀詭計,隻要結果被定了下來,過程都是可以編造的,畢竟絕大多數人,往往也隻會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內容。
隻是,元武卻萬萬沒有想到,“夜策冷”在被破凰劍意鎖定後,也用了不知何種特殊的手段,竟然沒有半點受乾擾的跡象,出招收劍依舊穩定之極,甚至還來了次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反將了何山間一軍。
不僅運用了“禦劍意”的秘法,截取了何山間本人的劍意與些許本命元氣,暫時奪過了“七緯星羅劍陣”的控製權,還以神妙無方的手段,令其倒戈相向,反噬其主,逼得對方狼狽不堪地逃竄離開。
若非元武對自己的符道造詣、破凰劍意,與這張“神惑符”的效果有著絕對的自信,他幾乎都要以為是符籙本身出了問題,這才導致了眼前這場離奇的“烏龍”事件。
想來,那讓“神惑符”悄然間失卻效用,又或者是抵禦住、無視了啟天之意的方式,多半也是出自於這招“禦劍意”了。
此次比劍前,夜策冷跟方繡幕之間確實有過交流,期間得其傳授,其實也可以解釋得通。
隻是這等高深莫測、連自己都無法輕易看透,無疑是觸碰到了八境深層領域的至高秘劍,真的能在短短數天的時間裡被學會、悟通,並用於實戰,發揮出如斯妙處?
那麼方侯府除了方繡幕外,皆無人可修成此劍,連七境上品的神威大將軍方餉都不例外,這又是為何呢?總不可能是,修煉速度並不怎麼出眾的夜策冷,其劍道天賦遠在方餉之上吧?
所以最合理的解釋,應該就是,方侯府跟夜策冷在很早以前就有了某種不為人知的隱秘聯係,雙方一直有著默契的合作,故而才會將如此重要的秘術傾囊相授。
而夜策冷也用了許多年的時間去慢慢參悟,方才真正掌握,達至能夠信手拈來的程度,可為了不讓她監天司司首的“孤臣”定位出現破綻,所以此前一直隱忍不發,直至今日,麵臨危機,才暴露出了這一底牌。
負責督察百官、查案辦案的一司之首,瞞著自己跟侯府勢力間暗中發展出這樣的深厚交情,這無論放在哪裡,顯然都不是什麼好消息,足以令得許多君王為之震怒,心生警惕與殺意。
念及此處,元武皇帝亦是心中微沉,覺得這其中牽涉到的事情,似乎比自己想象中還要複雜許多,當真是有些剪不斷、理還亂。
“看來,想要讓這大秦徹底安定下來,平息其中所有的隱患,為一統天下、掃滅三朝作好萬全的準備,朕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很多的事情要做,很多的敵人要殺啊……”
“不過,沒關係,朕已入八境,還能活上很多年,有足夠的時間與耐心,去慢慢籌謀布局,將這些不穩定的因素一一剪除,將所有膽敢忤逆、反對自己的敵人徹底碾碎,令大秦真正成為鐵板一塊!”
“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朕,這天下,注定將由朕來一統!”
目光幽深地注視著遠方何山間逃離的方向,元武皇帝心中亦是生出了幾分寂寥與無奈之意,可很快,這些情緒便又被熊熊燃燒的野心與欲望所徹底淹沒,再難尋回半點蹤影。
而伴隨著他心境的轉變,周圍的天地元氣亦是隨之一蕩,仿若平靜的湖麵被投入了一顆巨石,悄然間翻起了新的波瀾。
“陛下,那何山間該如何處理?是否需要臣等出手,立刻將他追回?”一旁始終關注著場上局勢變化的那名藍衫供奉,見元武麵色連番變化、氣勢隱晦難辨,心中暗自叫苦。
他知曉自己委托何山間辦事出了這麼大的岔子,恐怕難逃乾係,連忙上前一步,拱手彎腰,主動請纓道,眼神中滿是急切與討好,想要戴罪立功,以期能夠減輕些責罰。
“不必了。”
元武皇帝擺了擺手,阻止了對方的動作,淡淡道:“他既然已經心生恐懼,想要逃離,那即便強行將他追回,也難再有什麼大用,反而容易生出彆的亂子,就由他去吧。”
“何家老小上下,皆居於這長陵城中,又能翻得起幾朵浪花來?此事讓嚴相妥善處理便是,莫要令百裡素雪覺得朕是在刻意針對岷山,從而心生芥蒂,那便得不償失了。”
“反正,朕需要的也隻是一個由頭,現在,目的已經達到了。”
元武皇帝輕輕拂了拂衣袖,取出了一枚刻著“大秦楚王”的玉質璽印,交在了藍衫供奉的手中,繼續補充道:
“接下來,楚質子驪陵君的出場,才是今日這場劍會真正的重頭戲。告訴他,是時候作出選擇了。”
“若是不能抓住這最後的機會,那他便隻能永遠作為質子,囚於這長陵城中,再無歸國還鄉、重見郢都之日……朕的耐心有限,大秦的刀劍,無數等待著立功封爵的軍士,也早已饑渴難耐。”
他的聲音低沉而冰冷,如同一把鋒利的匕首,直直刺向人心。
……
且不提元武皇帝這邊如何驚疑不定,腦補出了一場“大戲”,並讓人催促起了驪陵君,另一邊,身處比劍坪上,成功“逼退”了何山間的趙青,亦是緩緩收回了目光,心中輕舒了口氣。
相比起周邊觀眾或驚訝、或疑惑、或幸災樂禍的複雜情緒,作為當事人的趙青反倒是表現得最為平靜,隻是隨手一招,便散去了空中殘留的那些光絲光網,坐在了已然殘缺破損的銅柱之上。
雖然在反製對手的時候,表現得輕描淡寫,可實際上,為了對抗那道等若於半個元武近距離施以劍意壓迫的“神惑符”,她卻是承受了不小的壓力,並未完全免疫其中的影響。
畢竟,這隻是趙青三道身神合一凝出的“假身”,在精神強度上尚不及完全體的八分之一,而且整體能量供應均依賴於精神意識的自我映照,不同於真正的血肉軀體,難以分出太多餘力,本就極受此類手段克製。
故而,她其實是利用過往中和元神炁化所帶來時感變化的經驗,與絕強的心靈意誌,硬生生抗住了“神惑符”的乾擾扭曲,在感知異常的情況下,純粹靠著恐怖的計算能力歸納總結出乾擾的相關數據,重建了新的模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