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他笑道“太陰斬情刀經是如何殘酷,方才你也領悟了一二,我為何指引你去修行此道,難道你還無猜測嗎?此經直指本心,你可以再看看,我心中有何?”
寧青宸果然感知到了他心中的漠然,種種情絲,竟落不到他的心上。
這一刻,比之前所有痛苦更為刻骨銘心的刀痕,深深開始刻入她的心上……
“錢師兄?”
她低低的去問。
錢晨卻不帶半分惡意的反問“為何你會相信,漫長時光長河之中偶然浮起的一個泡沫能夠永恒?為何你要將自己的本性寄托在如此脆弱能夠變化的存在之上?你仔細想想,你與我的經曆,在漫長的長生之中,在永恒的大道之下,又能稱得上什麼呢?”
錢晨麵露疑惑,甚至帶著一種深深的悲憫。
“寧師妹,你並沒有信心真正了解我。”
“你也不知道,你所見的我隻是一個泡影,一個幻象,真心都尚且容易變化,更何況不見真心呢?”錢晨眼神憐憫且無情“太陰斬情刀經無比殘酷,它化為一道道絕情刀光,斬斷種種情絲後,僅剩的情絲的另一端,真摯無比的情感支撐著你,但這僅僅是一種外魔罷了!”
“情真不假,但越是真情,在斬情刀光的磨礪之下,你就越是珍惜,越是依賴。但無論那一刀來的多晚,太陰斬情刀經的根本道理是沒錯的——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人心與天道相比,終究有變化的那一天,那時候,最堅定真摯之情,也會化為最淩厲無情之刀!”
“斬向情人也斬我!”
“所以,它才叫《太陰斬情刀經》,而並非《太陰有情刀經》。縱然太上這等存在,麵對煌煌大道,猶自隻能忘情而斬。你道太上就無情麼?你道他斬那一刀的時候就不心痛嗎?但那一刀,太上也躲不過,更何況你?”
寧青宸突然展顏笑了,對那個錢晨道“你不是錢師兄!”
“哦?為何?”
“錢師兄,絕不會認為自己就是太上,也絕不會認為自己不如太上!而且如果是錢師兄麵對這個問題,他隻會告訴你——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把握現在!”
寧青宸握住了太陰斬情刀,輕聲道“錢師兄從來不會想永恒啊!大道啊!這些東西。或許對於萬物眾生來說,我不過是螻蟻,在大道麵前無足輕重,但對於此心來說——我卻與道無彆,我即是道!”
寧青宸反手一刀,斬向自己,將那浮現的近道之意,那要凝聚道種的玄妙種種一刀斬去“對於道來說,我不過是外染,但對於我來說,道又何嘗不是道染?”
“斬道見我!”
刀光如月,將寧青宸與天地大道的那一絲聯係斬卻。
此刻她的一顆心驟然通明,那被魔念斬斷的情絲再次清晰。寧青宸透過情絲,看到了錢晨的笑容,再沒有神秘莫測,再沒有種種玄虛,隻有現在,隻有這一刻的感動和思念。
這一刻,根根斷掉的情絲突然係起,種種貪婪、時光、生死、人心終於消散,情絲如縷係在心頭。
“人心易變,那就把握現在!”
寧青宸將自己的種種情,包括藏於內心最深處的一點小女兒家的心思,化為一刀,沿著那一縷情絲斬向錢晨。
“你是師兄心中的那一股魔念,你是太上心魔,是視錢師兄為一點雜念的近乎魔道本源的存在,你永恒不滅,你太上忘情,你認為錢師兄珍視的東西,不過是塵埃,但……那些廣寒仙子真的後悔了嗎?我又何曾後悔遇到錢師兄?我不知道長生不死是什麼感覺,也不曾想要追求如大道一般的永恒。”
“我想要做的,隻是把握現在而已!”
刀光將那種種時空的幻象斬卻,將那人心變化降服——這些我都知道,隻是我不在乎!
“太一!”
寧青宸聽到錢晨的一聲長笑“看到沒有,你沒有戰勝燕師兄的愚鈍,也沒有戰勝青宸的真情,縱然這後天沾染的種種,隻是大道的塵埃。但,那就是我啊!即便是時光長河中的一個泡沫,即便是人世間的一個影子,但在那一刻,它也存在過。對於它自己來說,真實不虛!”
寧青宸看到錢晨對著自己微微點頭,招了招手,帶著一絲頑皮,還有藏得更深一些,故作不解的遲鈍。
寧青宸眼神流轉,側過臉去,不再看他。
那一瞬,太陰斬情刀經的道境終於跌落,凝滯的那一個瞬間的時光再次流淌,無與倫比,可以破滅元神的日月之光再次湧來,將寧青宸淹沒。
日月洪流之中,一點不可思議的扭曲,一點與天地大道擁有本質區彆的存在驟然浮現。
刀光如月,斬斷了那日月洪流,雪亮的刀光之中,寧青宸衣袂翩翩,執著一柄猶如冰鑄的長刀驀然回首……
玉淩霄身邊,那尊天兵驟然失聲“道種雛形?”
而被燕殊劍光貫穿的廣寒宮老嫗,亦發出了一聲歇斯底裡,震驚到了無以複加的尖叫“太陰斬情刀經?”
斬道見我,我與天地彆,故我為道種!
斬情如刀,知天意人心,故不舍靈情!
冰魄廣寒丹中,一尊小小的寧青宸斬破寒光,顯化出來。那種種情絲化為陽火,燒去了神魂之中的種種懷疑,猶豫,懶惰,貪婪,恐懼,手持冰鑄長刀,縱然人心中的種種複雜化為陰魔,沿著情絲燒上來,依舊不染真情,純粹如陽。
一刀之中,頓破兩劫。
寧青宸一步成就陽神,日月之光被她手中的太陰刀光吞噬,她一隻手小心翼翼抱著鳳師所化的玉卵,一隻手持刀,緩緩降落在眾人之間。
身後的漆黑石門轟然合攏,熾熱冰寒交織,猶如太古洪荒的狂暴元氣傾瀉的洪流也終於散去,出手的三位陽神級數的存在中,老龍灰飛煙滅,玉淩霄躲在趕山鞭後苟延殘喘。
“我滴娘唉!太陰斬情刀……”
血海老魔看到那一道刀光之後,便嚇得縮了回來,周身法袍所化龐大的血海幾乎被蒸發了個乾淨,但最失態的還是他的神魂,看著那太陰神刀幾乎嚇破了膽子。”
“廣寒仙子!”
“你們道門居然培育了這一代的廣寒仙子……”海外蓬萊也有人扯著嗓子尖叫道。
同為海外仙門的神霄派也心有戚戚,看著那手持神刀的身影,心中複雜。
沒有遭遇過的人,根本難以想象廣寒仙子這四個字的分量,想象海外仙門在‘萬古情劫’之中受到的傷害,以為隨便什麼劫數都能被冠以萬古之名的嗎?
上一次萬古情劫波及中土的時候,可是叫天夏神朝生生覆滅了一次,差點就提前改朝換代,以地伐天了!
廣寒宮的那位老嫗,尖叫的聲音就像是燕殊捏住了她的褲襠一樣,甚至神魂的重創都難以讓她分心一絲,她簡直就像是見到了廣寒宮祖師的鬼魂帶著男人出現在了她麵前一樣,有一種三觀顛覆破碎的混亂和歇斯底裡。
北極大光明宮的修士怔怔的,仿佛也壞掉了一半。
他上前也不是,不上前也不是,大光明宮能忍著廣寒宮裡麵一群心理變態的老女人那麼久,大半都是為了數千年一代的廣寒仙子。
但這一代廣寒仙子……怎麼……怎麼不按套路來啊?
“廣寒宮寒月長老倪虹,拜見聖女!還請聖女與老奴速速回宮,皈依本門道統!”
老嫗歇斯底裡後,馬上轉移了思路,這一代廣寒仙子未出身廣寒宮不要緊,隻要她最終屬於廣寒宮就行。
世間最適合廣寒仙子的功法神通,乃至於種種道書,莫不藏於廣寒宮,也唯有廣寒宮,才能將廣寒仙子培養飛升,縱被道門藏了兩手暗子又如何?
如今道門自己自顧不暇,而廣寒仙子卻是廣寒宮的根基命脈。
比命根子還重要的存在。
跟整個廣寒宮徹底撕破了臉,道門內部人心繁雜,未必有這個決心。
“好膽!”燕殊一聲厲喝“看來我劍不利,竟然讓你有這個膽子逼迫我師妹!”
“師兄且慢!”
寧青宸溫柔的笑著,對廣寒宮老嫗說道“我可不想跟你走,這樣吧!你幫我把一刀帶回去,讓你家宮主看看再說。”
說著,手中的太陰神刀便抬起,冰魄神刀儼然都是錢晨昔日的影子,銳氣少了三分,但那直指人心根源,猶如天意的一刀,風采又勝了七分。
這刀光,讓燕殊不由得縮了縮脖子“師妹怎麼好像變凶了些?”
廣寒宮老嫗隻是剛剛看見那清澈的寒光,便已身中一刀。
陽神被動徹冰封,寒意從內心深處泛起,扭曲的心中,一股刻骨銘心的刀意讓她痛苦的幾乎瘋狂,一生中的種種苦難襲來,但真正讓她痛徹的,卻是苦難之下,傷及她人性的一刀刀。
“媽媽,爹爹……夫君!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都要拋棄我,啊啊啊啊啊!”
老嫗瘋態儘去,無助的像一個孩子。
寧青宸收斂刀光,隻將那一縷刀意烙印在老嫗的神魂之上,讓她感覺昔日的種種,乃至今日的種種,她的癡與怨,她的惡與毒都化為刀,將過去最珍貴的自己,傷害的體無完膚!
寧青宸收刀在手,讓燕殊心中微微發寒,暗道“寧師妹破劫之後,性格有點變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