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釉,這可是皇家的專屬色彩,尋常百姓家的瓷器根本不敢用這種顏色。禦窯坊裡的黃釉配方,就像皇家的秘密一樣被嚴密保護著,就連禦窯廠的工匠們也隻能接觸到各自負責的環節,完整的配方更是隻有幾個重要的官員才知曉。這種神秘的配方,在曆朝曆代都像宮廷秘聞一般流傳著。
然而到了民國,局勢突變。大批西洋人湧入中國,他們對這種帶著皇家氣息的黃釉瓷器癡迷不已。每一件黃釉器物在他們眼中都閃耀著黃金般的光芒,價格更是水漲船高。這種趨勢讓不少原本在禦窯廠裡做工的匠人家族看到了機會。
那些工匠們的祖輩曾在皇家禦窯廠裡工作過,雖然完整的配方已經失傳,但零星的技藝卻在家族中代代相傳。有的記得釉料的調配比例,有的知道燒製的火候掌控,還有的了解著色劑的添加方法。就這樣,這些散落在民間的技藝碎片開始被人悄悄拚湊起來。
漸漸地,越來越多的人對黃釉的調製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們像解謎一般研究著各種原料的特性,反複試驗不同的配方。最終,一種相對簡單的調製方法被摸索出來。他們發現,隻要將鉛粉、石英、長石和高嶺土按照特定的比例混合,再經過細致的粉碎和調配,就能獲得理想的釉料基底。
每一種原料都需要精確的處理。鉛粉要反複過篩以確保純度,石英需要充分研磨直至細膩如粉,長石則要嚴格控製用量以調節釉麵的光澤度,而高嶺土更要精心挑選以保證釉層的附著性。這些材料在工匠們手中經過反複揉搓、混合,最終形成均勻的釉料。
關鍵的一步是添加著色劑。鐵、鉻、鈷這些金屬氧化物都能賦予釉料不同層次的黃色。工匠們發現,調整這些著色劑的比例,能夠創造出從淺淡如蛋黃到濃鬱似金的各種色調。有時候,他們甚至會根據不同的需求,微調配方來改變釉料的性能,使其在燒製後呈現出獨特的效果。
這些嘗試和探索,雖然不能完全複製禦窯的神秘配方,卻開創出了另一片天地。每個工匠都在這個過程中注入了自己的智慧和創造力,使得民國時期的黃釉瓷器雖然不及禦窯的尊貴,卻也自成一派,在華夏陶瓷史上寫下了獨特的一筆。
“比如說,”陳陽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眼神中流露出專業人士的睿智,“通過調整石英的含量,我們可以讓釉料變得更加堅硬,表麵會呈現出一種玉質般的光澤。而添加適量的長石,則能讓釉料在較低溫度下就能熔化,這樣可以避免高溫燒製對瓷胎的損傷。”說著,他將手中已經燃儘的煙頭輕輕掐滅在煙灰缸裡,目光轉向那件瓷盤。
“這些都是老一輩工匠們經過無數次試驗總結出來的經驗,”陳陽繼續解釋道,“燒製過程更是講究。先把調配好的黃釉均勻地塗抹在原有的白釉表麵,手法要快準狠,不能有任何猶豫,否則很容易產生釉麵不均。然後把瓷器放進窯裡,溫度要控製得恰到好處,既不能太高導致釉麵開裂,也不能太低使釉料無法完全熔融。”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如炬地看著瓷盤,“經過這樣的工序,釉麵會呈現出一種特殊的質地,光滑得就像是一麵鏡子,平整得仿佛天生如此。這種工藝,即便是行家也難辨真偽。”
陳陽站起身,俯身仔細端詳著麵前的瓷盤,“高廳長,您看這件黃地青花一束蓮瓷盤,”他用手指著盤麵上的紋飾,“表麵的黃釉光澤雖然漂亮,但仔細觀察就能發現,它的釉色均勻得過分,反而缺少了官窯特有的那種韻味。這正是民國時期工匠們用這種技法燒製出來的。說穿了”
他直起身子,語氣中帶著幾分惋惜,“它的底子是一件雍正年間的民窯瓷器,後來被人改裝成了黃地青花,算是件比較高明的贗品。”
高唯中緩緩點了點頭,內心泛起一陣驚歎。聽著陳陽娓娓道來的解釋,從瓷器的曆史淵源到製作工藝,再到具體的釉料配方,每一個細節都如此精準到位,讓他不禁暗自感慨。這哪裡是一般的古董商人,簡直就是一位精通陶瓷工藝的專家。
高唯中越發佩服起陳陽的淵博學識,這麼年輕的人,不僅對古董鑒定了如指掌,連那些專業性極強的釉料配方都如數家珍,這份見識讓他暗自咋舌。想到陳陽剛才說的那些鉛粉、石英、長石的具體用量,以及各種金屬氧化物的添加比例,高唯中心中已經完全認可了陳陽的判斷。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他不由得感歎,這樣深厚的專業功底,恐怕連那些老一輩的鑒定專家都未必能望其項背。
“說到這件壓運的物件啊,”陳陽清了清嗓子,眼神中閃過一絲深邃,“我們古董行裡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叫做寧玩冥器,不碰二代貨。這話聽著邪性,可道理卻是千年不變的真理啊!”
“您彆覺得稀奇,”陳陽微微前傾身子,壓低聲音道,“那冥器雖說是從墳裡出來的,可至少是真品,魂魄純正。而這二代貨,就像您這件,表麵看著風光,實則是戴著麵具的小人。”
陳陽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繼續說道“在我們這一行,最講究的就是器物的來曆正不正。您看這件瓷盤,”他指著那黃地青花一束蓮瓷盤,眼中帶著幾分惋惜,“本是清代的老物件,卻被民國時期的工匠們硬生生改頭換麵,裝成了雍正年間的精品,這就叫民壓清。”
“說來也怪,”陳陽的手指在桌麵上輕輕畫著圈,“這種改製的物件,總給人一種說不出的違和感。就像是穿著龍袍的布衣,雖然形似,卻少了那份與生俱來的貴氣。您瞧這瓷盤,釉色是黃了,可那神韻卻差了十萬八千裡。”
“這就好比一個人,”陳陽意味深長地說,“明明是布衣出身,卻偏要冒充王孫貴胄。表麵上看著風光,實則是畫虎不成反類犬啊!這種物件,就是在提醒我們,一代新人換舊人的道理。”
陳陽歎了口氣,目光意味深長地看著高唯中“高廳,我們做古董生意的人,最怕的就是這種壓運的東西。您想啊,一件物件尚且如此,何況是人呢?這官場上的風浪,比這古董行當裡的門道可要深多了。”
“您這位置,”陳陽欲言又止,臉上浮現出一絲擔憂,“說句不該說的,現在怕是有不少人都在打這個主意。這瓷盤的寓意,可不就是在暗示著什麼嗎?一代新人換舊人,這話聽著多不吉利啊。”
高唯中聽到這裡,臉色頓時變得煞白,連忙站起身來,“不行不行,這東西留不得!”說著就要去拿那瓷盤,“我這就把它摔了,免得招來晦氣!”
“喂喂喂!”陳陽眼疾手快,一個箭步衝上前去,一把拽住了高唯中的胳膊,“高廳,您先彆衝動!這瓷盤要是摔了,可就真的大事不妙了!”
“陳老板,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高唯中被陳陽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愣在原地,“這不過是件贗品罷了,摔了也就摔了。”
“高廳有所不知,”陳陽苦笑著搖了搖頭,“這件瓷盤雖然是贗品,可它背後的寓意可大著呢。您想啊,它本是清代物件,卻被民國工匠改頭換麵,這其中的門道可深著呢。”
“什麼門道?”高唯中狐疑地看著陳陽。
“您請坐,”陳陽做了個請的手勢,待高唯中重新落座後,他才正色道“這種壓運的物件,講究的是一個""勢""字。您看看咱們華夏曆史,哪個朝代不是被人推翻的?”
陳陽說著,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大明朝是怎麼完的?李自成領著農民軍起義,一路勢如破竹。大清朝又是怎麼亡的?革命黨人揭竿而起,推翻了滿清統治。至於民國,那就更不用說了,還不是被轟轟烈烈的解放戰爭給結束了?”
“您這瓷盤要是就這麼摔了,那可就壞了規矩了。”陳陽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道,“古人講究""法象天地"",這種壓運的物件,得順著它的性子來。您得用""鬨""的方式,讓它順理成章地退場。”
“鬨?”高唯中聽得一頭霧水,眉頭緊鎖,“這又是什麼說法?”
“所謂""鬨""啊,”陳陽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就是要順應那個""勢""字。您想想,曆朝曆代哪個不是靠造反起家的?這瓷盤既然寓意著新人換舊人,那就得讓它轟轟烈烈地完成這個過程。”
高唯中聽得雲裡霧裡,忍不住追問道“陳老板,您就彆賣關子了,直說吧,到底該怎麼辦?”
陳陽微微皺著眉頭,手指不停地在桌麵上點著,那節奏仿佛在演奏一首古老的喪樂。他嘴裡輕聲嘀咕著“這東西可不好,這要是有人托你辦什麼關於牢獄的事,千萬不能答應。我見過太多這種案例了,就這寓意,陰陽兩隔,一進一出,很容易反噬,弄不好就把自己弄進去了。”
陳陽那不大不小的聲音像一把鋒利的刀,直直刺入高唯中的心底,讓他渾身一顫。他的心臟劇烈跳動著,要從胸腔裡蹦出來,冷汗不自覺地從額頭滲出。
那天下午曆來明拿著一份材料來找他,現在想來分明就是這種牢獄之災的勾當。一想到自己差點就答應了那件事,高唯中的後背頓時冒出一層冷汗,還好當時因為自己忌憚那張勢力網,正琢磨著怎麼辦。如果自己已經出手了,現在怕是已經在劫難逃,自己這個廳長的位置都要不保,說不定真會應了這瓷盤的寓意,在牢裡過完下半輩子。
接著又聽到陳陽用沙啞的嗓音繼續嘀咕,眼神飄忽不定,仿佛看到了什麼不詳的預兆“要是彆人托你處理人際關係,那更是要小心,這種東西最容易反噬。今天你幫人搭橋牽線,明天就可能被人挖了牆角。”
“一旦沾上,不光是人脈會毀壞,連根基都會動搖。我認識一個做官的,就是收了這種東西,結果一夜之間,十幾年的關係網全斷了。要是您自己收藏的……”
陳陽的話音突然頓住,眼睛驟然一亮,仿佛想通了什麼關鍵之處。他猛地抬起頭,笑著打了個響指,那聲音清脆得像是打破了某種詛咒“對了!就這麼辦!這可真是個妙計!”
“怎麼辦,陳老板?”高唯中看陳陽突然神采奕奕,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切地追問道。他的雙手不自覺地握緊,指節都泛出了白色。
陳陽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他探身向前,壓低聲音對高唯中說“這樣,高廳,”
他的語氣裡帶著胸有成竹的自信,“這物件是誰的,你就讓誰找回去鬨!咱們來個以鬨治鬨!陰陽相衝,新舊相克,讓它回去找原主人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