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同學聚會在裕仙裡夜市。
張雲起和田壯壯扯了會兒淡,見時候差不多了,掛了電話。他估計晚上肯定要喝酒,沒有開奔馳,騎著自行車載初見一起去了裕仙裡的山公館餐廳。
兩人在山公館大堂裡沒坐多久,大家夥兒三三兩兩就來了。
遊兵散勇們齊聚一堂,男男女女組成的混編部隊有二三十來號人,大家互相拍打著,親熱的不得了,幾個女同學少女般一聲尖叫,然後抱在一起。
張雲起打量了一眼這夥同學,男生變化不大,該怎麼奇形怪狀的現在依然奇形怪狀,女生們就不一樣了,時間才過去半年,但相比於高中時的青澀,總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味,就像那已經破土而出亟待春雨沐浴的筍尖。
女大十八變,此話不假。
這次的聚會,王小凱、楊偉以及晏詩都來了。
王小凱的登場方式如田壯壯說的那般彆致和騷包,穿著風衣帶著墨鏡降臨同學會,他解開風衣後,腰間露出一個黑色的、手雷般巨大的大哥大,甚是醒目,一下子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劉子城把它小心翼翼地取下來端詳了一會兒,道:“好像是舊的。”
凱子不置可否,隻是微笑著,似乎這是平常物件,不值一提。
劉子城問:“很貴吧?”
凱子笑笑:“說到錢,一般人可買不起。是公司給我配的。”
劉子誠愈發羨慕:“牛逼啊!凱子。”
凱子笑著說還好還好,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倒是把裝逼精髓拿捏的恰到好處,把這群還談不上見過多大世麵的老同學虎的一愣一愣的。
凱子抬眼掃了一山公館大堂,應該是想找曾經的相好餘青青,但餘青青沒看見,卻看見了大堂側麵坐著的張雲起,他臉上的表情尷尬了一下,不過也隻是一下,這家夥從來就不知道什麼叫做要臉,直接走了過去:“張老板,新年好呀。”
“回來了怎麼沒聯係我?”張雲起其實有大半年沒見過這家夥了,當初王貴兵把他從愛華電子的流水線上調到了裡津運營中心當銷售員,天天出差,不過業務做的還是不錯的,這家夥的那張嘴天生就是乾這行的料子,大半年時間,已經從初級升到高級業務經理,現在負責湘南地區好幾個地級市的經銷網絡市場。
“我聽胖子說,你回老家了嘛。”凱子在張雲起麵前徹底裝不起來了,畢竟他現在工資都是張雲起發的,拉了張椅子坐下,和旁邊的初見打了一聲招呼。
初見已經很久沒見過這個老同學了,抿著紅紅的嘴唇,眉眼含笑,語氣關心地和他聊了好一會,最後還小聲說:“凱子,青青今晚也來了,在上廁所。”
凱子一臉無所謂,點了點頭。
人到齊後,便宜班長林雪晴招呼餐廳服務員上菜。
一共兩桌,男女各一桌。
男的那一桌氣氛很熱烈。
大家都還是學生,互相之間差距不大,這也是大家畢業後的第一次再會,裝逼氛圍沒那麼強烈,當下隻是喝著酒,聊著過去的一些回憶和吐槽在大學裡的奇葩見聞。
他們156班曾經的班草趙棟喝著酒,頗為感慨地說道:“讀了大學後我才知道,我們這批人最倒黴,去年國家出的政策,到我們畢業的時候就開始不包工作分配了,尤其是在首都那邊,留京名額都是限額的。”
劉子城抽了口煙:“這麼誇張?”
趙棟舉起四根手指頭說:“一點也不開玩笑,整一屆學生才留40%!他媽的,回頭成績不好爭不到名額,我還得卷鋪蓋滾回老家找工作。”
四眼仔張彬接話道:“其實在北師大讀了一個學期的書,我算是看明白了,十年寒窗苦讀考個名牌大學,就是為了混一張漂亮文憑,以便於將來到社會上當飯吃。扯其他的,鳥毛意義沒有。”
這家夥以前在156班也是個學霸,初見常年第一,張雲起第二,張彬就是第三,北師大也是全國數得著的名牌大學了,但此刻他的語氣裡充滿了濃濃的失望。
他吐槽道:“說起來,高中那會兒我們對大學多麼向往呀,就拿我學的中文係舉例吧,剛進去那會兒,我以為學校的老師個個都是魯迅呢,留著兩撇玩世不恭的胡子,吃的是飯,排出的是自由的思想,指點江山,縱橫捭闔,最不濟也是一徐誌摩,一邊寫詩一邊揚名立萬順帶泡泡妞,把我們一群來自五湖四海的小傻逼們熏陶一遍,哇!全都牛逼起來了!但實際上呢?連個魯迅的屁都聞不到!思想的聖殿裡充斥著生活的奴才,俗人當道,混世者成為了主流!”
田壯壯說道:“聽你說的,一棍子把大學全都打到也不客觀吧?”
張彬喝了口酒:“那也是,有追求的老師當然有,要不然大學不就變成了收費公廁?但是這類有追求的老師已經被學術論文淹沒了,他們想混個職稱,得經過九九八十一難,比我們當學生混個及格可難多了,所以根本就沒時間好好教我們,成天照本宣科,沒有發人深省的見解和真理,學生就很難知覺。所以如果我們想在學校裡真正學到點什麼,你就沒法指望上那些個玩飯票的老師們,唯一的渠道就是自學成才。”
張彬繼續道:“就這麼說吧,我們的學校譬如海市蜃樓,外麵看來是思想的發源地,神聖不可侵犯,進入了裡麵,才知道那是培養太監的地方,專割你思想上的小**,想勃起?先給你一刀。”
這番話可算是說到大家心坎裡了。
趙棟說道:“還是他媽的凱子明智,書不念高考都不參加,直接跟著張老板混,半年不到就發了!瞧這大哥大,牛逼呀。”
凱子擺擺手,謙虛說:“還不算啥。”
劉子城道:“聽你們說的,反正念大學也隻不過是弄張飯票而已,如果這樣,我都想輟學跟著張老板混算了。”
張雲起沒興趣對這類事兒發表意見,不過他覺得張彬對大學的見解還是有幾分鞭辟入裡的,對錯不論,至少有自己的獨到觀點,他笑笑對劉子城說道:“愛華電子生產基地的流水線歡迎你。”
大家都哈哈笑了起來。
現在的大學生可已經沒有了對70、80年代的社會主義工人的崇敬感,在浩浩蕩蕩的市場經濟下,工人們尊貴的地位早已經一去不複返,他們向往的是高檔寫字樓和小白領。
社會的階層化已經形成,而大學生們總是能率先感知到這一點,比如參加了這次同學聚會的楊偉,他沉默寡言的多,其實誰也沒有在語言上低看他一眼,反倒是關心他賣燒烤天天通宵熬夜累不累,辛不辛苦,這卻讓這個率先步入社會的老同學更加沉默了。
這次聚會大概率是晏詩拉他來的。
酒過三巡後,大家又聊到了談戀愛的事。
在這方麵,在場每個男同學的興趣都相當濃厚,不過左右一打聽,一桌子男生裡麵,就張雲起、楊偉以及趙棟有對象。
張雲起和楊偉的都是高中同學,大家熟的不能再熟了,趙棟的新對象是在大學裡剛剛認識的,光棍們全圍著他要探個稀奇。
趙棟作為他們156班的班草,長得確實比較帥,一表人才,率先泡到妞也正常,他從錢包裡掏出一張照片,大家全湊過去一看,頓時酸味衝天,照片裡麵的女生漂亮的跟嫩模似的。
劉子城羨慕的想自殺算了:“妹子哪裡人呀,這也太漂亮了吧?”
趙棟說道:“三沙的,我們係的係花。”
三沙張雲起知道,此地商業氣氛頗濃,八十年代與深圳同時起步發展,後來因為當地政策不準設立紅燈區,而被深圳遠遠拋在後頭。
趙棟說道:“十月份我帶她去北戴河玩了一周。”隨即他又痛心的感歎道:“這一趟吃住玩,花了我整整一千塊錢,這還是我各種找理由從家裡騙的錢!”
劉子城安慰道:“你女朋友長得跟嫩模一樣,值了值了,現在發展到什麼狀態了?”
趙棟不滿道:“靠!我們就摸過手。”
張彬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道:“那倒是有點兒不值得。”
趙棟深有同感:“豈止不值得,我都痛心死了,一千塊錢啊。”
頓了頓,他又說道:“張彬,反正你也在首都,方便,這妹子你想不想要?想的話出一千塊錢,我轉讓給你?”
張彬對這位花花腸子的老同學十分不滿道:“女朋友怎麼能轉讓呢?即便我有錢,也沒法轉呀,愛情怎麼轉手?她喜歡的是你。”
趙棟堅決道:“有的,隻要你肯帶她出去玩,絕對有可能轉讓,轉不了我倒貼你一千塊錢!”
趙棟見張彬猶豫,道:“打八折也行,我實在是沒有經濟能力再陪她玩下去了!”
張彬心裡一動。
在座的男生估計是都心動了。
是呀,隻要有錢,原來女朋友都是可以轉讓的,哪怕對方長的跟嫩模一樣,哪怕你長得跟張麻子一樣,隻要你給她提供藍天碧海、星級酒店、海鮮大餐,你的缺點都會變得那麼地鮮豔奪目,那麼地與眾不同,在她眼裡,就連你臉上的麻子,都是你為她在暗夜裡點亮的星辰大海。可是,親愛的爸爸呀!
為啥你叫張麻子,不叫張雲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