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域、靈城之下,靈君所設的方方正正的人類‘新時代建築’秩序井然。大街小巷裡,經過數百年教化的仙人眷屬,正排著隊,參軍。
隊伍中男女老幼皆有,他們目光堅定。還能瞧見一壯年,溫和地撫摸著不過胸口高的少年人的頭。
壯年人眼中既有對少年人的柔和,也有即將去往邪魔之地奮戰的義不容辭,他朝少年道:“娃兒啊,今兒你要瞧著爹參軍,爹一輩子練到了築基期的本事,多虧了上仙的庇護。這一身修為,也到了為仙域儘忠的時候。”
少年人滿眼的倔強和不解。
他生在靈域,從小就聽說域外是邪魔。從二十年前開始,南邊的域外邪魔就打算入侵他們的仙域,整個仙域內的家家戶戶參軍,他長到這麼大,很多以前見過的叔叔阿姨都去了軍隊,幾天前就去了南境。
他知道的是,去了軍隊的人三天兩頭都回不來了,而去了南境...可能就是去一輩子。
“爹,能不去嗎?”少年人抓緊了父親粗糙的手,握得很緊。
“胡鬨。”壯年嗬斥一聲,見子眉眼低垂,如刀削般的麵容緩和了一些,蹲下身子,拍了拍孩兒的左右臂,沉聲道:“仙域和平安定,與我們任何一個人都息息相關。爹的祖上是凡人,那個年代不好過。”
“以前這裡叫天墉府,仙族和宗門壟斷了所有的仙法,他們為了追求所謂大道,何曾將我等凡人的性命放在眼中?就算是修仙者殺了人,官府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說不定哪天官府易主,苦日子就來了。”
“曾經的我們朝不保夕,可現在的我們至少能有一口熱飯,在上仙的庇護下再也不用擔心被修仙者無緣無故殺死,也不是修仙者的奴隸。我們人人修行,雖然永遠不可能成仙,但至少那些以前求不來的靈藥都能得到,人人可修仙,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好。”
“你說,爹要去嗎?”壯年凝視著孩子的雙眼。
“要。”
少年人毫不猶豫,“等孩兒修成術法,孩兒去域外找您。”
“好孩子。”
父子二人言笑著,少年忐忑著,期盼著。壯年低歎著,拉著孩子的手,融入了長長的隊伍,瞥見了遠處雙眸通紅的妻子,站在這片土地上的雙腳越發沉穩。
遠處。
巴思域目光複雜地望著自主前來入伍的眷屬們,呢喃道:“或許靈君是對的。”
前些日子,靈君給他畫了好大一張大餅,說是南境滅亡,讓他執掌青雲一地。那等話或許對古安那種蠢貨說還有用,對於巴思域這種在皇朝摸爬滾打十幾萬年的泥鰍來說,也隻是聽聽罷了。
比起這個,巴思域發現在這仙域數百年的時間裡,他的心境也發生了變化。或許是在帝都那等泥潭汙染了太多的醃臢,到了靈君這裡,他連那顆總是對人多加揣測的心都得到了幾分洗滌。至少這裡沒有那麼多皇朝的爾虞我詐,凡人視他如聖人。
靈君也果真如最初承諾的時候說過,在仙域之內終有一日凡人平等。
他一天天看著靈域變得更好,當然,如果沒有如淨仙姑那樣的東西說這些高樓大廈裡的凡人是被圈養的鳥雀,那或許將會更好一些。
“也不知前線戰事如何了。”
巴思域麵色又顯複雜,他也是凡人出身,一麵是脫離世間如叢林一般的泥沼,一麵是他效忠的皇朝和人族。越是接近靈君,他越是能感覺到靈君的可怖,幾乎一切都在靈君的計算之中,他甚至已經能夠預料到,劍陣之內的人族將會何其淒慘。
思緒間,巴思域忽而一愣,“怎麼著可快就有戰報了?”那是邊界飛來的一隻彩仙子。劍陣之內又不可窺視,隻能以口口相傳的手段通過單薄的隔膜傳訊,彩仙子平日裡就等著收信。
心想著莫不成這麼快南境高手就入了陷阱,他就麵色一沉。
彩仙子...飛得很急,一邊飛行,一邊朝著所過之處的仙人和高手傳訊。
可不需彩仙子多言,他透過雙眼,就已經瞬間明白。或許,一切都並非如他所料一般劍陣之內艱難奮戰。
他猛然抬起頭。
那是幾座九層高樓大廈的天台邊緣,在血月之下大廈邊緣高掛著靈石煉製的燈籠光彩甚是奪目。
可除了大街小巷上參軍的眷屬們,也有一些彆的存在預兆著這將是一場不應該寧靜的夜。
夜幕之下的仙域微風蕭瑟,血月微弱的猩紅光輝似乎都因此搖曳。烏雲逐漸飄來,是今夜仙域的風奮力地拂開世界原本的顏色,卻令得天台上的衣袍獵響,青絲狂舞,露出了即便是血月與靈城也無法驅散的那一張張麵龐上的陰霾。
風雲變幻,從南境而來的陰雲遮天。
巴思域喉頭滾動,他看到了一張張熟悉的麵龐,並沒有太多的人注視他。直到曾經在天南一地,總是翩翩君子模樣,呼喚他作‘巴大人’的李新年俯瞰而下。
這位青雲李氏曾經的家主,一襲紋絡著銘文的黑色大氅,其內是一副玄色盔甲,他一雙手負在身後,那張愈發蒼白的臉上曾經溫和的目光多了一絲攝人心魂的冰冷,歲月改變了很多人,改變不了這一位天驕發自心底的瘋狂、嗜血和冷漠,他薄唇輕啟,“又見麵了,巴大人。”
“......”
巴思域所有的思緒刹那放空,那是直視深淵的大恐怖。隨後心中驚悚如滔滔江水,那月下、天台之上的全是李氏高手,他們不在劍陣,不在青雲府,怎會到了此地?
北極仙翁領兵前去青雲府,他們如今應該後方空虛才是!
靈君分明看破了藍祖的計謀,禁仙劍陣應是南境修士必死之局。
可這些人...就這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