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妮婭笑著說:“他還太小了,沒有教他什麼。”
江連橫點點頭,不禁多看了幾眼四房,總覺得她似乎比他這個當爹的還要了解三個孩子。
冬妮婭今年不過二十三歲上下,儘管已經沒少被江連橫糟蹋,但冷不防見他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看,心裡還是不由得一陣陣發毛。
不過,時辰剛剛正午,江連橫還沒那份心思,擺擺手,說了句“你帶他玩兒吧”,隨後便大步走進正屋房門。
撩開門簾兒,裡屋傳來一陣低聲細語。
江連橫循聲走進去,卻見炕上擺著將近二十樣大小禮盒,莊書寧靠在大衣箱上,手裡拿著禮單,正在跟貼身丫頭小惠兒對數。
主仆二人,看起來格外認真,竟都沒能覺察出有人進屋。
“行啊,書寧,自打給我生了個兒子,你這腰杆兒是越來越硬了!”江連橫緩步走到茶桌旁,自顧自地倒了杯茶,“咋的,下人沒跟你說我回來了?”
“你是從哪兒回來的呀?”莊書寧看著手中的禮單,頭也不抬地問,“是剛從吉林那邊回來的?”
“嗬,挑理?”江連橫笑嗬嗬地說,“好好好,知道爭風吃醋了,為夫甚是欣慰啊!”
莊書寧白了他一眼,小聲嘟囔道:“沒有,你不來我這也挺好。”
“口是心非?”
“招笑!”
“欲拒還迎?”
“有趣!”
“嘖,彆鬨了,我這不是來了麼,待會兒還有事要跟你商量呢!”江連橫看了看炕上的禮盒,衝丫頭問道,“惠兒,這些都是誰送來的禮呀?”
小惠兒解釋說:“老爺,這些不是彆人送來的,而是奶奶要送出去的。”
“準備送給誰呀?”江連橫愣了一下。
“這還用問麼?”莊書寧念叨著說,“眼瞅著還有不到半個月就是中秋了,你給官麵兒上送禮,我能不給張大帥的那些姨太太表示表示?好歹平時也常在一起打麻將,總不能空倆手去吧?”
江連橫欣慰道:“虧你還有這份心,我今天這趟過來,正要跟你說這事兒呢!”
莊書寧沒說話,氣息卻忽然變粗了些。
江連橫當即改口,嗬嗬笑道:“當然了,送禮事小,見你事大。”
莊書寧冷哼道:“得了吧,你這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打從你一進門,我就猜到你是為什麼來的了。”
看來,所謂母憑子貴,不是沒有道理。
自從生下了江承誌,莊書寧在江連橫麵前,言行舉止,明顯硬氣了不少。
不過,人貴在有自知之明。
莊書寧雖然因子得寵,但在心底裡,卻從沒動過要跟胡小妍一較高下的念頭。
不是因為懦弱,恰恰是因為看得清。
她深知江家不是普通的富戶,不能以常理推斷,這扇家門裡根本就不允許爭風吃醋、勾心鬥角。
那些老財主,或許會因為小妾產子,不顧結發之恩,喜新厭舊,休妻再娶,但江連橫不會。
無論怎麼說,兩人也已經同床共寢小十年了,胡小妍在江連橫心裡是什麼地位,莊書寧心知肚明,根本不敢妄想。
她清楚地記得,有一年風雪夜,兩人正在熱炕頭上切磋交流,隻因城北有人來信,說當家大嫂染了風寒,熱得已經開始說胡話了,江連橫就立馬跳下熱炕,提著褲子,一溜煙兒就跑沒影兒了,直到兩個月後才回來。
莊書寧從沒見過江連橫那副模樣,驚慌失措,六神無主。
自那一刻起,她就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永遠也爭不過那位江家大嫂,即便兩人從未謀麵。
而且,江家是線上的,胡小妍在家中的地位,可不隻是一紙婚書寫出來的份量。
可以這麼說,就算江連橫真休了胡小妍,娶她為妻,她也隻能是江家的擺設而已。
四風口、趙國硯、薛應清、溫廷閣——這幾位江家骨乾,莊書寧一個也指揮不動,沒有人會認她當大嫂。
既然如此,何必勾心鬥角?
當年,莊書寧到底是怎麼從喬家進了江家,彆人不清楚,她自己還不清楚麼?
因此,她安分守己,使性子歸使性子,但卻從來沒有越界的言行。
不過,她也確信自己有安身立命的資格——江家上下,隻有兩人能自由出入大帥府:一個是江連橫,一個是莊書寧。
聽書寧這麼說,江連橫便嬉笑道:“安排送禮和過來見你,這兩件事又不衝突,都是要緊事兒!”說著,連忙岔開話題,“對了,送給大帥那幾房姨太太的禮,可不能寒酸了,你買這些東西,夠檔次麼?”
“放心吧,大姐給我支錢了。”
“什麼時候的事兒?”
“就在前幾天,讓東風送過來的,拿了不少錢,說是讓我按照老張家各房姨太太的喜好,去備中秋禮,臨走的時候,還特意提醒我,彆把少帥夫人那份禮給忘了。”
“這樣啊,那我就放心了。”
“你給官麵兒上的禮呢,都備好了麼?”莊書寧問。
江連橫擺擺手說:“這種事兒,我一般不操心,反正到時候家裡有什麼,我就出麵送去就行了。”
“你就不怕把大姐累著?”
“彆老叫她大姐,人家比你年輕。”
“我總不能叫她妹子吧?”莊書寧放下禮單,見數目都已對好了,便支使小惠兒出去備飯,緊接著又問,“你在吉林那邊怎麼樣,去了多久,這都快一個多月了吧?”
“彆提,因為點破事兒耽擱了。”
江連橫脫鞋上炕,三言兩語,就把沈家店的情況說了個大概,旋即又談起籌辦砂石廠的事兒。
彆的事情,莊書寧倒不甚關心,唯獨聽見海新年這個義子時,才顯出興趣,問:“好端端的,怎麼又認了個乾兒子,嫌兒子少了?”
江連橫笑了笑說:“跟那沒關係,兒子再多,不頂用也是白給。”
“那可不見得!”莊書寧盯著窗外的庭院,“老話說:‘三虎出一豹,三斑出一鷂’,兒子多了,總會有個頂用的。”
冬妮婭和江承誌的嬉鬨聲斷斷續續,庭院裡不時襲來一陣清風,搖得石榴樹沙沙作響。
“再怎麼頂用,那也不是我親生骨肉!”江連橫冷哼道,“我又不是不能生養,老子刀頭上舔血,舍命拚下的這份家業,我他媽寧肯毀了,也不可能傳到外姓頭上啊!”
“誰知道呢?”莊書寧說,“我隻是想提醒你,彆忘了我這邊還有你一個兒子呢!”
“這話說的,我還能忘了不成?”
“怕你忘了。”
江連橫搖了搖頭,說:“你想太多了,而且我感覺承誌不錯,沒準能堪大用!”
“安慰我?”莊書寧一挑眉毛。
“不是安慰你,承業那小子太蔫巴,跟個悶葫蘆似的,哪像是能成大事的人呐!”
“人家那叫內秀,現在世道亂,又不代表會一直亂下去,以後早晚還是拿筆的人說了算。”
江連橫默然,心裡也在尋思,江承業和江承誌,這兩個兒子,日後到底誰能接下他這份家業?
可是,不知為什麼,每當想到這個問題時,他總是會莫名其妙地念叨一句:
“唉,你要是個男孩兒就好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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