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轟動全國的“臨城劫車案”就是現成的例子,截停整列火車,連洋人都被綁成了肉票,何況是幾個社會名流?
奉天這場盛會,要想有始有終,不出差錯,不讓外人看笑話,還真就少不了江家在線上的威望。
龍頭瓢把子不是白給的,江湖號令,往往比官差說話還管用。
江連橫倒是挺客氣,不敢居功自傲,忙陪笑著說:“彆彆彆,咱們這是互惠互利,各儘其職,都是給老帥辦事的,我還得仰仗著你們呐!”
說話間,帥府門前常有賓客出來進去。
警衛員不得閒,便說:“行了,江老板甭客氣了,我這頭太忙,就不跟你多嘮了,你抓緊進去看堂會吧!”
“好好好,兄弟辛苦。”江連橫邁步就要往裡走。
“誒,對了!”警衛員突然叫住他,“江老板,今兒府上貴客太多,大青樓裡的宴會廳不夠用,待會兒唱完了堂會,還得麻煩你們幾位士紳大戶,改去督軍署赴宴。”
江連橫點點頭,自然沒處挑理。
能在大帥府用餐的,最低也是督軍級彆的大員,或是皇族貴胄的代表,他這樣的身份,能去督軍署赴宴,已是老張高抬,不說光耀門楣,也是臉上增光的幸事,哪還有什麼不滿可言?
走進宅院,庭中草木剛發嫩芽兒,遠看春意漸濃,近看凜冬未去,正是萬物萌生的時節。
大帥府熱鬨非凡,儼然變成了“集市”。
院牆東側,唱堂會的戲台早已搭好,各行各業的江湖藝人都在後台備場,唱戲的,變戲法的,各路名角兒齊聚一堂。
放眼望去,哪哪都是人,有穿軍裝的代表,有穿西裝的政客,有穿長衫的士紳,有老張的洋顧問,也有奉係新舊元老。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進門沒多久,大夥兒就陸續找到了各自的圈子,三五成群,天南海北,聊得不亦樂乎。
穿軍裝的湊在一起,聊的自然都軍事相關。
“喂,幾位參觀東三省兵工廠了沒?”
“昨天就參觀了,兵工廠、航空處、講武堂,都已經看過了。”
“怎麼樣?”
“嗯,奉軍武備名不虛傳,單論規模和產量而言,堪稱天下第一。”
“整軍經武,不過兩年時間,要是繼續放任不管,日後必成隱患呐!”
“是啊,奉張這回倒是能跟直吳掰掰手腕了。”
做生意的湊在一起,聊的自然都是商業相關。
“關外二十年沒有大戰,政局穩固,鐵路發達,旅大又是良港,倒是個投資做生意的好地方。”
“可不,奉天無線電行業辦得可夠快的,以後不用靠洋人中轉,直接就能往國外發電報,這可方便多了。”
“去看東北大學了沒,去年剛建的,好家夥,那校園也忒大了。”
“不光校園大,聽說每年批下的經費,比京師大學堂還多,也不知道張家那爺倆兒從哪搞來這麼多錢!”
“嗐,跟鬼子貸款唄!”
“可能吧,我對奉票沒啥信心,還是哈大洋票保值,再觀察觀察吧!”
眾賓客或坐或站,或在假山附近踱步徘徊,總之聊得熱火朝天,都在各行各業刺探著關於奉天的種種情報。
沒過多久,忽見一個洋人,抬著攝像機走到大青樓門口。
周圍立時安靜下來,知道是張大帥要出席致意了。
果然,隨著司儀的幾聲招呼,張大帥身穿戎裝,腰配利劍,在一眾心腹乾將和東洋政客的陪同下,從大宅裡緩步而出,站在石階上,衝場內來賓揮手致意。
他的身材極其瘦小,眉目間甚至有點像個老太太。
北人有他這般相貌的,實在不多見。
眾人急忙擁上前去,衝壽星老拱手賀喜。
江連橫站在“天理人心”的假山門洞裡,也跟著大夥兒翹首遙望。
張大帥原本預備了一番致辭,可說著說著,就把詞兒給忘了,人站在那裡,連說了幾遍“大家吃好喝好,喝好吃好”,然後才說:“那個,還有啊……”
還有什麼,往下卻想不起來了。
靜了片刻,隻聽他小聲嘀咕了一句“媽了個巴子的”,旋即大手一揮,卻道:“拉倒吧,沒有了,大家看節目!”
眾人朗聲大笑,都捧著吹噓,說老帥率真豁達,不拘一格,終是英雄本色。
張大帥渾不在意,邁步走下台階兒,直奔戲台前的主位上坐下來。
見狀,其餘人等便也逐次落座。
堂會隨即開場,有唱大鼓的上台預熱,梅老板是大蔓兒,自然還得等等,滿座高官無人催促,都願意賣梅老板一個麵子。
江連橫作為奉天豪紳,又是省城密探顧問,因此在最末一排,混了個席位。
在他身後,不知還有多少商紳富戶,隻能站著賣呆兒。
正聽台上的戲子“咿咿呀呀”地唱著,忽然感到有人來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江連橫猛一轉身,卻見一個身穿黑色警服,頭頂大蓋帽的老柴正衝他彎腰賠笑。
“江老板,聽著呐?”
“喲,蔣二爺?”
江連橫認得此人,當年王鐵龕整頓警界,就是這位蔣二爺幫忙通氣兒,頂替了“神探”趙隊長的位置。
近些年來,江家屢次幫他“破獲奇案”,蔣二爺也如願當上了分區總長。
見是熟人,江連橫有點詫異,便起身道:“剛才沒注意你來,快坐快坐!”
蔣二爺連忙擺手,說:“江老板拿我逗悶子,我這芝麻大小的官兒,哪有座兒呀,還得帶隊在城裡巡邏呢!”
“巡邏?那你怎麼有空跑這來了?”
“嗐,這個麼……要不,咱倆借一步說話?”
江連橫皺了皺眉,當即站起身,跟著蔣二爺繞過假山,在宅院裡尋了處僻靜角落。
儘管不明緣由,心裡卻已漸漸有了預料。
果然,等到了地方,蔣二爺東張西望,見四下無人,才苦笑著問:“江老板,這三天老帥辦壽,全城治安收緊,您……都跟線上的合字交代清楚了?”
“這是巡警署頭年就吩咐的差事,我哪敢怠慢?”
江連橫反問了一句,當下便已猜中緣由,忙問:“怎麼,城裡出事兒了?”
蔣二爺愁眉苦臉,鬨心得直嘬牙花子,想了想,還是吐露實情道:“剛接到案子,這事兒說大也大,說小也小……”
“二爺,你就彆跟我賣關子了,到底怎麼回事兒,你直說,有外地來的賓客被綁票了?”
“倒也沒那麼嚴重,不是綁架案,而是失盜案,有外地來的賓客丟了東西,要說丟錢,我也就不麻煩您了,可他丟的……嗐,這老小子,他給老帥準備的壽禮,讓人給偷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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