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一群特殊的魂體,重現人間,自樊籠中解脫,再見到了這片世間。
但是,他們舉目四望,看不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些親人,那些故友,那些真摯的感情,那些與他們息息相關的紅塵,早已被埋葬在歲月的塵埃中。
哪怕當世有著大夢萬古的偉力,可以讓舊有的浮影重現泛起波瀾。
可是,那也是屬於英雄、人傑、天驕的特殊待遇,與廣大的芸芸眾生,其實……無有多少瓜葛。
正是在平凡中,孕育了偉大,才讓人們稱奇、感歎。
這些魂體是失落的,他們感到了寂寞,感到了惆悵。
當然,以他們的特殊來說,若是能走上修行路,大多都能有非凡的成就,那時或許能挽回什麼。
但,看一看眼下的世道……
他們心中默默搖頭。
這麼抽風,如此抽象,還是算了吧,投胎到這裡都有些誤入火坑的嫌疑,何必再把親人、好友都給坑進來?
這個時代,頗有一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瘋癲。
活著,可能不知不覺中就成為了牛馬、耗材、螺絲釘。
死了?
那也沒有被放過。
主打一個物儘其用。
這些魂體,坦然接受了自己的不幸,卻不希望那唯一特殊的“同類”也這般。
因為失去,所以珍惜,他們由衷的希望,那個少年的故事能夠延續下去,在這片世間,還有人念著他,想著他。
“你們……”
少年回首,看向魂體們,欲言又止,欲止又言。
“不必如此。”
他勸說道。
“不用勸我們的。”魂體們輕笑,“我們本是不同人,但一口棺卻將我們變成了同路人。”
“共命運,共呼吸……那是你的妹妹對吧?現在也是我們的妹妹了!”
“我們的妹妹被欺負,我等怎能坐視?”
“更何況,我等與那些幕後的霸主黑手,也是有殺身之仇的,對不對?”
“因為我們的特殊性,所以被捕殺、埋葬……此為殺身大仇!”
“隻不過,我們的實力太有限了,縱然修行一千世,一萬世,也沒有希望能戰勝他們……隻好借用一下外力,再加上我們的性命作為籌碼了!”
他們讓少年放下心中的包袱,他們的選擇不隻是因為少年與其妹妹的親情觸動,也是為了自己呢!
儘管這理由很蹩腳,讓人搖頭。
畢竟,事實已經證明,但凡長著這張臉的,還與三世銅棺不清不楚的,最終成就絕不會差,如荒天帝,如葉天帝!
親自報仇,都不是沒有可能。
哪怕這些魂體不是個個都可以成才,但是這千千萬萬中隻要有一個能脫穎而出,就足以讓古代霸主頭大。
他們有無限的可能。
卻在這一日決定放棄這份可能,點燃自身,獻祭自己,去撕裂籠罩向這個時代的黑幕!
轟!
恢宏高大的祭壇上,熾盛的火光燃燒起來了!
一群看似平凡和普通的魂體在獻祭,比不上仙帝、道祖的重量……但,這一刻卻有一股壓抑的氣息凝聚。
最中心,一個少年的形體一點一點虛淡,有點點光雨飛散。
透過光雨,大夢萬古的波動洶湧,讓一段往事映照進許多人的心間,得見一個少年和一個小女孩的過往。
同時,這也是一份祭品。
一份名為……“真情”的祭品。
曾經有那麼一個人,在不斷的破滅、新生、持續往複中,抵達了一個不可描述的高度,卻也似乎因此失去了特殊的情感觸動。
哪怕一念間,便能重現所有,複活親朋好友,延續了過去的種種情感……可對之來說,這些都仿佛變成了人機,再體會不到那份真摯的感動。
哪怕重複無數次,甚至讀檔重來,將時光曆史重演,依舊如此。
最後,這個生靈嘗試著斬了自己,成為最普通的狀態,嘗試去找回真情。
可惜,依舊失敗。
在太多太多的因素下,他最終選擇葬下了自己。
往事的悲涼,犧牲的沉重,情感的缺失……凝聚成一尊詭異恐怖的存在的形象。
世間不見他的身影,唯有一口棺在人間徘徊,播撒下種子,似乎什麼目的都沒有,又似乎有太多太多的話語想要傾訴。
或許,不是傾訴,而是去體會,去感受人間冷暖,從最平凡、最卑微中找尋。
此刻,這人間的冷暖,獻上!
一些畫麵如流光劃過,由模糊到清晰,仿佛一下子將人們拉進到那片時空中。
一個小小的孩童,很早很早的時候就失去了雙親,仍然如野草般頑強的掙紮在人世間,吃不飽,穿不暖,靠著從外麵找尋殘羹冷炙而活。
人間太冷,冷的讓人窒息。
唯一支撐少年的動力,是那比他小幾歲的妹妹,“一定要照顧好妹妹……”
找到了殘羹冷飯時,縱然再饑餓,也要先喂給妹妹吃。但,妹妹很懂事,總是讓少年先吃第一口。
最終,他們互相妥協,一起吃下了殘羹剩飯。
雖然還是吃不飽,但依然讓他們覺得無比香甜、可口。
隻是,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隻找苦命人。
當你覺得生活夠苦了的時候,迎來的往往不是苦儘甘來,而是更黑暗的未來。
某一日,少年因為體質的特殊被探查到了,強行帶走,他的妹妹追著趕著,不想分離。
但是,以少年那在最底層掙紮活命得來的小智慧來說,又怎麼會看不出那些人內心深處的冷酷?
他落著淚,讓那些人不要帶走她,並勸阻著自己的妹妹回去,等待。
這一等,就是永彆。
至死時,少年也無法放心,徒留刻骨銘心的執念。
“……神血、妖血、佛血都已澆在它的身上,馬上就要輪到我了,死不要緊,可誰能幫我照料妹妹,她還太小,我放心不下。”
他向旁邊的人哀求,若是能回到星空的另一端,請他們一定不要忘記,幫他養大妹妹。
但是,跟他在一起的人,都是祭品,又有誰能回去呢?
最終,他草草的在地上,沾著自己的鮮血書寫遺言,帶著絕望與心事未了的情緒。
“我要死了,誰……能幫我照顧妹妹?”
伴著無儘的遺憾與不甘,他……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