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雲的判斷是沒有問題的。
所謂的高考舞弊案,根本就是一場鬨劇。
隻用了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伴隨著省紀委和省教育廳公布了考場的視頻以及答題卡的視頻,那幾個孩子的謊言,直接就被戳穿了。
按照他們的說法,自己平時考的好,是因為學校的考試題目都是彆的學校用過的,他們提前知道答案,所以每次都能名列前茅。
這下子,那位口口聲聲在網上宣稱自己的寶貝兒子遭受不公平待遇的副檢察長,一下子無話可說了
熊孩子不可怕,可怕的是熊家長。
他們總覺得自己的孩子不會說謊,所謂的小孩子都是純真無知的。
殊不知。
孩子的話往往是最不可信的。
因為他們根本沒有是非善惡的說法,往往是想說什麼說什麼,隻要自己覺得開心就行。
當然。
這幾個孩子都已經年滿十八周歲了,沈青雲沒有放過他們,包括那個副檢察長在內,所有人都要接受公安機關的問責。
報假案、誣陷,這可都是他們自己做出來的事情。
“書記,要不然警告一下算了吧。”
為此,孟大鵬還專門來找了沈青雲。
畢竟檢察院也是政法係統的人,那位副檢察長雖然隻是個區級乾部,但也有人脈關係。
“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沈青雲聞言平靜的說道:“他一門心思相信自己兒子是個學霸,跑到網上造謠咱們市教育係統存在營私舞弊,公安係統徇私枉法的時候,可沒想著算了吧。”
聽到沈青雲的話,孟大鵬頓時就不吭聲了。
他明白領導的意思。
既然對方選擇把事情鬨大,本身也沒有考慮過給錦城市這邊造成多大的壓力。
現在知道錯了,想要息事寧人,那可是想多了。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
在沈青雲看來,有些人總覺得自己這輩子被社會給耽誤了,總以為自己是天縱奇才,可是事實,絕大部分人包括他自己在內,都是普通人而已。
在一個普普通通的單位,乾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領著普普通通的薪水。
私下裡的時候,往往也覺得意難平,慷慨激昂,口誅筆伐,覺得這個時代仿佛埋沒了自己的能力。
可實際上,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兒。
有些人,你就算把他扔到時代的風口上,他也依舊不可能魚躍龍門,一飛衝天。
社會的毒打,總能夠把人變成它想要的螺絲釘。
“那好吧。”
聽到沈青雲的話,孟大鵬就知道,這位沈書記對這件事是沒打算高高舉起,輕輕落下的。
“對了,還有個事情。”
孟大鵬想起一件事,對沈青雲小心翼翼的說道:“前段時間,咱們市的貼吧有人曝光了一件事,說是白山縣那邊的交警大隊,有個交警查到了他們縣裡檢察院的檢察長酒駕,結果不到三天,人就被調到偏遠的地方守水庫去了。”
“胡鬨!”
沈青雲眉頭皺了皺,沉聲說道:“這件事是真的?”
“應該是。”
孟大鵬點點頭道:“也不是什麼大事情,主要那個同誌的口碑不是很好,平時在交警隊也屬於那種喜歡高高在上跟人打交道的性格。”
“怎麼回事?”
沈青雲好奇的問。
很顯然,孟大鵬是經過調查才對自己彙報這件事的。
“開始的時候,是有人在網上看到帖子,報告給我的。”
孟大鵬對沈青雲解釋道:“我派人去查了一下,發現這個同誌平時工作當中也有很多問題,比如遇到一些違法行為,明明可以罰款兩百,他偏偏要罰款兩千。說白了,就是總喜歡跟老百姓擺出高高在上的模樣,聽說他還拍了不少視頻發到網上。”
聽到這裡,沈青雲大概也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想了想。
他對孟大鵬說道:“既然這樣,那這個同誌就不要去一線執勤了。”
頓了頓。
沈青雲又說道:“不過那個酒駕的檢察長不能放過。”
“啊?”
聽到沈青雲的話,孟大鵬一愣神,沒想到沈青雲竟然真的打算出麵乾涉這件事。
“你打聲招呼給市檢察院。”
沈青雲淡淡地說道:“這個檢察長既然違紀了,就要追究他的責任,檢察院如果內部處理不了,那就彆怪我不客氣,直接找市紀委了。”
“好的。”
孟大鵬連忙點頭答應下來。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沈青雲心中默默歎了一口氣。
他討厭那些網絡上的鍵盤俠,但是更討厭手中有點權力就對老百姓耀武揚威的乾部們。
但沈青雲也沒有辦法,基層這種彎彎繞繞,實在是太多了。
以前,人們習慣將涉黑保護傘當成是個人行為,多年來的反腐鬥爭,也都聚焦於個人,尤其是關鍵群體的反腐。
但沈青雲很清楚,如今的黑惡勢力保護傘,某種程度上更多是製度性產物。
一打一大片,恰恰是我們現在製度化治理水平提高了,低級官員和單個人做不成了,所以會有位高權重者被稱為保護傘。
反腐敗理論裡,有一個普遍認可的公式:腐敗行為等於腐敗動機加腐敗條件。
這裡的腐敗條件,就是人們常說的製度的空子。
為了堵住原有的製度漏洞,人們會設計出更加複雜、更具製衡的製度出來。
製度更完善了,怎麼還會有保護呢?
這是因為,單個官員的可操作空間少了,但並不可能完全杜絕這個空間。
行政是有多個主體、多個體係聯動的結果,再怎麼彌合行政縫隙,行政環節之間,總是要有人去扣上的。
一旦有人抓住關鍵點,攻入行政環節,就有可能破除其完整性。
結果就是,個體的腐敗是止住了,但很可能是以集體性的腐敗為代價。
沈青雲就很清楚,比如說過去在交警執法過程中,執法過程差不多是一手交罰款,一手交罰單這麼個過程。
但罰多少、怎麼個罰法,可以商量。
這就滋生了很多腐敗,隨著製度和技術的更加完善,一線交警執法可操作的空間很小,結果就是,違規者就會從其他的更高環節去攻入。
說白了,通過各種關係的幫助,最後往往會讓違法者逍遙法外。
這聽起來很離譜,但沈青雲知道,隨著社會的發展,這種事情會越來越多的出現。
這裡麵的原因很複雜,但仔細分析,其實原因也就那麼多。
最重要的,就是要有內部穩定的利益共同體。
在市以及市以下的政治社會場域中,利益共同體的有複雜的內涵。
人們很容易在同事關係,業務關係,人情關係和市場關係中建立勾連,人們就容易借助這些複雜的網絡關係不斷增強各自的社會資本。
再者,就是這些保護傘之間也都有很大的影響力。
說白了,貪汙腐敗分子的實力取決於其內部組織能力和利益鏈接能力。
一個內部組織鬆散,又容易出幺蛾子的組織,具有一定地位的官員怕是不屑於打交道,因為風險太大。
沈青雲上輩子接觸過不少這方麵的案例,過去的時候,小開發商很多,暴力拆遷也很多,出事也特彆多。
而隨著時代的發展,政府對開發商的資質和實力特彆重視。
但問題是,灰色利益在這個領域並未消失。
政府需要開發,城市升級,並解決社會問題,所以會告訴開發商千萬不要因為開發而製造社會矛盾,給政府找麻煩。
而反過來,開發商則要項目和利益。
那麼問題來了,在開發過程中不可能不遇到阻力,麵對釘子戶這樣的存在,“以暴製暴”、“以黑治黑”是常見的操作辦法。
但沒有相關部門的默契配合,怕是做不成。
一旦出事,總要有人承擔責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