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蒙池國的北麵,大宛都督府境內;廣袤無垠的草原碧野如浪,隨風激蕩搖曳著延伸像遠方。而又被幾條大大小小的河流,珠串一般的池泊;將其分割成了不同塊域的草場、林地、水澤和坡甸。
遠處隱約可見的青黑色大山巍峨,點綴著雪嶺皚皚;仿佛就在隨時隨地都可以看的分明。但你不管對著它一鼓作氣奔走出多遠,累死了多少匹坐騎,卻始終處在地平線上,可望而不可即的位置上。
而大宛都督府的主要人口居邑和城鎮,就散落在這些縱橫交錯的大小河流,彼此聯通的水泊之間。伴隨著這些據點外圍,斑斕雲彩一般的牛羊成群,蘑菇落一般的帳廬,呈現出與南方迥然的風物。
大宛都督府顧名思義,就是源自漢時,境內出產天馬/汗血寶馬的大宛國典故;雖然其疆域和人種曆經變遷,早和漢時的大宛國天差地彆,但是境內的十餘州,遍布大片草原,世代盛產良馬著稱。
最早於唐顯慶三年(658,蘇定方大破西突厥射匱可汗阿史那賀魯,原役屬於西突厥的中亞諸胡列國,皆先後臣於唐廷。遂以昭武九姓之一石國置,治所就在王都的瞰羯城(今烏茲彆克斯坦塔什乾。
後來,一度因為高仙芝攻滅石國,而導致的一係列變數;在唐軍與大食遭遇於耽羅斯之戰後,短暫的脫離過十幾年。但很快就在梁公發起西域征拓之前,被忠於大唐的拔汗那等蕃屬,先行奪回了。
因此,在梁公經略西域,而大量遷移河中列國/昭武九姓,的豪族貴種、臣民百姓;填充四麵八方的征拓新土。同時也從東土大唐的周邊,遷移來諸如回鶻、黨項、渤海,等親附大唐的各族部眾。
填補了後世七河流域的草原空白,又分封和安置了許多,追隨西征的有功將士、附從軍隊的酋首,乃至陸續受到朝廷門蔭和封賞,來自東土的豪門勳貴子弟;就地築城設壘、把持要衝,以為製約。
而重新劃分和設置州縣,並進行直接或是間接治理的大宛都督府,就是其中最大的一塊拚圖。其地域廣大在嶺西諸府,堪稱首屈一指;但因境內大部分草原,唯有靠近藥殺水的南部三州適宜耕作。
因此,也嵬集了大宛都督府境內,大半數的人口和繁華區域。而蒙池國位於藥殺水/錫爾河北岸的部分領地,就位於南部三州的苦盞州;也就是北曹國故地的境內,昔日王城/州治俱戰提城的附近。
然而現如今,從對岸濛池國境內,逃過河來的數股叛軍;還有部分暗中加入的境外藩屬士兵,卻已經攻入了俱戰提城內;與長期輪駐其中的一營安西軍,以及若乾本地的團結子弟,激戰廝殺震天。
也因為對方上承平日久,長期以來隻有一些城傍、蕃部之間,因為水源、草地和山林界限的變遷;而偶爾爆發的衝突和爭鬥。基本都在規模擴大之前,就被迅速平息了;直到近些年才抓緊了戒備。
所以本地州府所屬的官長將吏,對臨近藩國境內爆發的內亂,也更多是觀望和坐視,僅僅派人巡守邊界,防止波及到治下的居多。唯有在得到了,來自中土大唐的都巡禦史傳訊,才順勢進行乾預。
但這終究還是不免慢了一步。數日之前,被討擊使顏璞率領的王軍,在橫沙鎮決戰中擊敗的叛軍,成群結隊的奪取渡船,紛紛逃過了河岸來;也占據和控製了位於藥殺水北岸,這片國領的突出部。
然而,隨後就突然天降豪雨,連下了數日;而暴漲的河水也將追擊的王軍,暫時阻擋在了河對岸;讓這些叛黨及附從人馬,獲得短暫重整和休息的喘息之機。正逢州府出兵逮捕好幾位藩主、部酋。
準備押往理所瞰羯城審訊和問罪;餘下的族人子弟、親黨部眾,也被有心人借機煽動起來;與逃亡而來的濛池叛軍合流,裡應外合的打破了州城;當然了,事情到了這地步,性質也就完全不同了。
從原本隻能嚴守邊境、有限乾預,聽候裁斷的諸侯蕃屬內亂,蛻變成為針對安西都護府,乃至國朝在嶺西宗藩體製的逆亂事件。因此隻要時間拖得越久,就會有越來越多諸侯藩屬,響應加入討伐。
而自知時日無多的叛軍,也在這一刻難得統一了心思;經過一場短促而激烈的小型內訌,處理掉部分動搖、猶疑之輩後;就彙聚在僅存的一位叛亂城伯,應城伯李諱運旗下,將更多藩屬裹挾進來。
因此,在攻陷了俱戰提城之後;下一步他們還要順勢進兵,都府理所——瞰羯城;然後掃蕩沿途河岸的牧場、田莊,裹挾上更多的丁壯和畜馬;也不求能夠攻陷這座大城,而隻需製造足夠的大亂。
令都府有所投鼠忌器,退而據守一時;延途的諸侯外藩,也不敢輕易攔截和追擊;然後按照他們規劃,就可以一路分兵抄掠牲畜物料,一路向北逃遁;最終竄入熱海與鹹海之間,廣袤的低地水澤。
在這裡,乃是多國諸侯藩屬的交界地域,也是長期歸屬混沌不明的法外之地;足夠他們化整為零暫避和蟄伏一時。然後,再借機改換身份另尋出路,或是重新尋得機緣,占據一方或伺機卷土重來。
隻是,他們如此看似周全備至的打算,在即將攻破州城最後據壘的第一時刻;就隨著城北急促響起的示警,而遭到了挫折。那是正在北麵原野上,成群奔馳而至的騎兵,像劈波斬浪一般破開草海。
又像是飛箭一般的轉眼衝到城下。在占據了城牆的叛軍,競相奔走著大呼小叫、鼓號聲聲之中;卻是馬不停蹄的撞向了城牆。然而下一刻,這些看似要一頭撞在牆上的騎兵,卻突然揚蹄奔踏而起。
居然毫不減速的一躍而起,順著陡直的城牆斜麵;三下五除二的蹬踏上,兩三長高的城牆;狠狠的踐踏在了人頭潺動的叛軍之間。瞬間就爆發出淒厲的驚呼、慘叫和哀鳴,骨折肉爛的衝撞爆裂聲。
而叛軍們倉促揮出的刀槍,卻在登城大馬的厚鱗和騎兵重甲麵前,紛紛催折、反彈、滑落;反而被揮出的長槍大戟、重斧棍錘,揮砸的滿地狼藉,橫掃出一輪輪的血肉輪廓,被反推摔滾城一片片。
雖然這些騎兵數量有限,卻在城頭肆虐縱橫、如入無人之境;將據守期間的叛軍,吹枯拉朽般的清空/犁過一道又一道。這時才有人隱約認出,這些騎兵的特征和來曆,不由尖銳變調的叫喊起來:
“鱗馬飛騎……是鱗馬飛騎!”“妖異討捕麾下的鱗馬飛騎,衝上城頭來了啊!”而伴隨著這些驚慌失措的叫喊聲,遠處的滾滾塵煙中,打著大宛都督府旗號的步騎,也漫山遍野淹沒了綠色草海。
然而,當這些如臨大敵的援軍,一鼓作氣的衝到了城下之後;卻隻見到了城頭上儘數倒伏的旗幟,還有在激烈的撞擊和推動之下,緩緩倒下的厚重城門……而一陣又一陣的蹄踏衝殺,已深入城區。
而當更多附近征發的藩家兵馬,也相繼抵達了俱戰提城外,就隻能看見塵埃落定的城區攻防,以及在異馬騎兵的追逐下,宛如豬羊一般四散奔逃,毫無鬥誌的叛軍潰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