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他下首的一位老者將手裡的酒杯放下,遲疑了一下,道“俗話說‘家國天下’,若是家境不安,何談強國興天下呢?現如今陛下東征欲成就千古霸業,已然在江南征集了大量錢糧物資,所有江南士家未有半句推搪埋怨,朝廷需要多少,吾等便上繳多少,誰又不願意當一個精忠愛國之人呢?隻是吾等固然家大業大,族中吃飯的嘴卻也不少,負擔越來越重,日子越來越是難捱,也需要朝廷多多體諒才是。眼下海外的生意也不好做,本錢太大,競爭太過激烈,實在並無多少利潤,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依老朽看來,這商稅是否能夠下調一兩成,讓大家有利可圖?”
他緩緩說完,便有人在旁附和,唉聲歎氣的訴苦,說什麼生意難做,競爭激烈,風險太大……
圖窮匕見,這便是江南豪族的真正用意!
房俊依舊麵含微笑,看著這位老者,言語之中卻毫不客氣道“這位老丈,你的意思是若市舶司不能下調商稅,江南士族就無餘力支撐帝國的東征大業,本官是否可以這樣理解?”
那老者嚇了一跳,臉都嚇白了,連連擺手“侯爺莫要害我,老朽哪裡說過這樣的話?隻是希望陛下能夠多多體諒吾等而已,哪怕生意再是難做,日子再是難捱,吾等身為大唐子民,必然全力支持東征,絕無二話!”
不僅是他,桌上一群人有一半都被房俊嚇得冒汗……
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你這般平白的說出來,你要害得吾等背負一個大逆不道的罪名麼?
誰也擔不起啊!
這些人以往未曾與房俊打過交道,這回總算知道家中為何不派那些以往跟房俊有過交往的人前來了,這廝太霸道,又不按常理出牌,說話都得壓人三分點,恐怕那些跟他打過交道的人天然便在氣勢上弱了一籌,不利於爭取利益……
房俊依舊麵帶笑意,手裡拈著酒杯,看著那老者問道“剛剛有些疏忽,未曾記住老丈尊姓大名?”
那老者道“老朽賀平川,乃會稽人士。”
會稽賀氏,亦是名門望族,江東吳姓的代表,現在沒什麼人望,但是不久之後出了一個自號“四明狂客”的人才,叫做賀知章……
房俊緩緩點頭,略略沉思,便說道“既然賀老言及海貿利潤微薄,競爭殘酷,風險還大,那麼自明年正月開始,本官會知會市舶司那邊,取消會稽賀氏的海貿資格,反正海貿做與不做都沒啥意思,商稅太重,利潤太薄,還要平白浪費精力,對不對?”
言罷,他麵色淡然的環視一周,殷切問道“諸位有何難處,便同本官說說,總不能讓各位捐獻錢糧照章納稅之餘,還要經營那些不賺錢的生意,是吧?來來來,都有誰覺得海貿沒利潤,做不做都無所謂的,現在跟本官說,本官一並取消其海貿之資格。不過諸位放心,不是日子難捱嗎?相應的,取消海貿的家族免除一半的賦稅。都有誰?來,報個名兒。”
宴席之上瞬間鴉雀無聲,諸人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都是各家族的頭麵人物,處事油滑閱曆極深,但是麵對房俊這種一言不合就剝奪海貿資格的做法,卻深感頭痛,不知如何應對。
不是都哭窮訴苦麼?
不是都說海貿沒啥利潤麼?
那行,乾脆就給你剝奪了海貿的資格,給你減一半的賦稅,這總可以了吧?
……
可以個屁呀!
海貿那是何等之暴利?一件上等的瓷器,在大唐價值白文,運到高句麗、新羅、百濟等國便是千文之售價,運到倭國,可以達到二十倍之利潤,若是運到南洋諸國,獲利三十倍都不成問題……
而現在朝廷征收的稅賦早已分作農業和商稅兩部分,海貿的商稅經過這兩年屢次改革之後穩定下來為十稅一,不管利潤多少,按照價值總額的十分之一納稅,而家中田地產出的農稅,則是二十稅一,較之以往大大降低。
朝廷東征所征繳的稅賦是按照農稅來收取的,如此一來大大提高了商稅的比例。
但問題是海貿的利潤高啊!
家中萬畝良田一年的收入,還不及出一趟海的利潤,一旦被剝奪了海貿的權利,固然納稅數額大大減少,可是收入簡直就是斷崖式的下降……
這萬萬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