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院子大約三百來平,住著他們一家三口和七個包衣十口人。
擠擠挨挨的。
好在,國公府還分了他們二十畝旗地,僱了沒有地的民人(普通漢人)耕種著,糧食和雞鴨肉蛋上算是有些產出,不需要另外花錢採買。要不然,德亨一家要帶著七口包衣喝西北風去了。
生活確實拮据,但無論是葉勤還是納喇氏,都是很講規矩的“面兒”上人。
他們不事生產,出入一定要有排場,要有僕從奴婢跟隨,穿的戴的也要體面,自從有了德亨之後,兩口之簡直拿德亨當金貴的小少爺養。兩人出身不凡,是見過世面的,大戶人家小爺身邊有大丫頭,德亨身邊就必須要有,公子哥兒身邊的大丫鬟都多才多藝的,納喇氏就自己出錢送小福去進修刺繡技藝......
在德亨看來,他的阿瑪和額娘這種行為就是典型的打腫臉充胖子,但,誰讓他們一個姓愛新覺羅,一個是納喇氏呢?
愛新覺羅姓就不說了,國姓,納喇氏更是不可小覷的滿洲著姓。
兩口子艱難的維持著最基本的排場,不能讓外頭的人小瞧了,給祖宗丟臉。
這大概也是在京閒散宗室們的集體現狀吧。
但面上闊綽了,裡子就有些維持不住了。家裡就這麼點子地方,就這麼點子開銷,吃飯的時候,總不能主人家一桌菜,僕從尋個犄角旮旯裡吃另一桌菜吧?
傳出去鄰居們就要說納喇氏苛待下人了。
於是納喇氏就新立了規矩:吃飯的時候不用分了,都一個鍋裡做,哈拉嬤嬤做什麼他們就吃什麼。
美其名曰體恤下人。
從這一點上來看,德亨真心覺著他額娘是個懂得變通心胸豁達的“貴”婦人,哈哈。
吃完早飯,天也就才剛放光亮,親隨陶大熄了家裡的燈火,對葉勤和納喇氏道:“爺,太太,該出發了。”
哈拉嬤嬤從外頭進來,也道:“奴婢出門看了一下,各家已經出發去佐領那裡集合了。”
納喇氏看葉勤,葉勤作為一家之主吩咐道:“陶大和哈拉嬤嬤跟著我和你太太去王府,陶二在家守門戶,李氏和劉佳氏在家看孩子。出發吧。”
陶大和陶二行禮:“喳。”
車已經套好了,納喇氏和哈拉嬤嬤帶著德亨坐牛車,陶大趕車,葉勤騎馬打頭,去衚衕口的佐領家門口去和其他人家會和。
佐領,是八旗組織之下的最小管理單位,跟村落、社群一個性質,徵兵、納稅、領俸祿等凡是群體活動,都以佐領為單位。
德亨一家隸屬正藍旗滿洲都統下第一參領第三佐領,住在城東南角的牛角灣衚衕中段,離崇文門不遠不近。
他們第三佐領的幾十戶人口,以及前後左右衚衕裡的第二、四、五、六、七佐領基本上都是宗室成員。第三佐領的管理人,也叫佐領,是奉國將軍宗室額爾赫布,努爾哈赤的弟弟穆爾哈齊的第四世孫。
三十多歲的額爾赫布管理著牛角灣這大半個衚衕,就跟村長似的。
此次去恭親王府弔喪,第三佐領的帶隊人,當然也是額爾赫布。
牛車慢慢走在坑坑窪窪的衚衕土路上,搖搖晃晃的十分不舒服,好在走的慢,磕碰不到人。
車簾子捲起來,德亨坐在納喇氏懷裡好奇的四下張望,外頭這些人家,坐車的少,乘坐轎子的多。
納喇氏小聲嘀咕:“窮排場。”
德亨心下偷笑,納喇氏這是沒僱著轎子,心裡發酸呢。
坐人抬的轎子當然要比坐晃晃悠悠的牛車舒服,要知道,如今是1703年,三百多年前的北京城,還沒有柏油馬路,放眼望去,除了某些府邸門前的青石板路,就全都是坑坑窪窪一下雨就和稀泥的夯土路。
但這兩天八旗宗室集中出行,各家都要坐轎子,家裡闊綽的,養著專門供主人出行的轎伕和轎子的還好,可以隨時取用,但若是跟德亨這樣養不起轎伕的人家,就要僱轎子僱轎伕了。
轎行裡的轎子和轎伕就這麼多,有僱的上的,自然也就有僱不上的。
納喇氏是因為僱轎子的價錢上漲,她只猶豫了半天,看好的轎子就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