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短促,在凝固的氣氛中炸響。
溫熱鮮血飛濺,刺入沉業霖眼眶。他愣愣低頭,右肩鮮血湧得很快,胸口瞬間浸開一大片深色。
盯著傷口,他仍沒反應過來。
在場所有沉家人皆不可置信,沒人相信沉之川會毫不猶豫地開槍。
六姨太抱著自己受傷的兒子,心驚又惶恐,她默默轉過臉,避之不及。
“之川!”
沉太太李舒惠嚇白了臉,“你怎、怎麼……快,快找醫生……”
她的手被青黛牢牢抓住,掙紮片刻,淚珠從臉頰滑落,“你們說他是罪人,可他也是我的丈夫。我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他死?”
李舒惠大半輩子受的教育和規訓,無一例外是妥協、順從和隱忍。
她有多麼喜愛沉業霖嗎?
其實不然。
李舒惠習慣了聽話。
她可悲到連自己的思想都無法掌控,隻能滿腦袋想著她的丈夫,她未來一輩子要依附的對象。
先前兒子和兒媳的話像一陣颶風,擰成一股勁,在李舒惠腦中橫衝直撞。
“算娘求你。”她鬆了力道,不再掙紮,“起碼……之川你不要親自動手。”
“舒惠,二十幾年夫妻,你不了解我嗎?死在庸人手上,我死不瞑目。”
“所以……”沉業霖捂住右肩,用儘全力坐直。淪落到此絕境,他臉色已然蒼白,語氣毫不示弱道,“之川,你怎麼不往我心口打?怎麼不在所有沉家人、在你娘麵前,親手殺了你爹?”
沉業霖在賭,賭沉之川偏的這一槍是心軟,賭沉之川扛不住父母雙親乃至社會對他的道德譴責。
麵對親爹的挑釁,沉之川移動槍口,對準眉心,克製不住般斂顎輕笑,“方才這一槍,不是為了殺您。”
他好心提醒道,“是為了報仇。”
久違的記憶閃過,沉業霖一時驚得脫力,木椅上淌了大片粘稠血跡,他渾身冰冷。
沉之川居然真的想殺他!
這位曾經的雁城總司令臉色死灰,仰頭長歎,感受體溫極速流失,“隻差一步了。”
他道,“打了一輩子的仗,前半生為百姓,後半生為自己。若當初我沒有儘心儘力培養你,大概不會死得這般難看。”
聽到這,沉之川低下了頭,脊背微微彎曲,沉默地盯著槍身。
“你不是隻差一步。”
青黛在沉之川身後,“你叛國棄家,一無所有。”
“亂世造就的梟雄,敗於自己創造的亂世。沉總司令,你不能怪任何人。”
沉業霖喉間發出嗬嗬的笑聲,像窮途末路的狂人,“之川,你媳婦說的很對。我敗在高看了自己,低估了你。我認了。”
他輕聲,“之川,我快要死了。聽說癡傻的這一年,你吃了許多苦。讓爹看看你吧。”
沉之川沒動。
青黛拽他衣角,小聲,“彆上了他的當。這世間哪來的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惡就是惡,惡人隻想拖著你去死。”
反正她是如此!
“嗯。”沉之川低聲應她,“好。我不上當。”
“之川,那時他們說,我親手殺了你,就可以加入他們的軍方高層。”
沉業霖似在回憶,“我是利欲熏心沒錯,可你摸摸你心口上方的舊傷,我若真心要殺你,我的槍法……可沒那麼不準。”
沉之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