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放下手,不做掙紮,也不敢轉頭。
小黛姐…
他越長大,腦中關於小黛姐的記憶就越模糊。在不記事的幼稚年紀,他唯一能做的,隻有徒勞地抓緊那點零碎回憶不放手。
十年了,林恩依舊固執地想拚湊出一個完整的她。
在看到被壓在書架最底下的童話書時,在雲京市每條大街小巷一次次認錯人時,他也懷疑,小黛姐姐會不會隻是他在孤兒院產生的一個臆想。
一個幻想中的小花仙女。
而剛才路燈下的那一眼,關於她的記憶竟然在一瞬間變得無比清晰——小黛姐姐坐在後院焦頭爛額地看書,偶然瞥見躲在石桌下的小孩,她彎腰,單手掐起小孩肉臉,“小屁孩,都說了,不許跟著我”。
他甚至能想象到她眼中微弱的嫌棄,和稍稍揚起的眉尾。
林恩呼吸都熱了。
青黛揪著少年布包帶,大步繞到他身前,“林恩?你怎麼會在這裡?”
麵前少年低著頭,帽簷下隻露出一個蒼白的下巴,他穿了件純色短袖T恤,細看肩部走線都是歪的,質地薄而透,在昏黃燈光下顯得身形更加單薄。
他身量也不算高,與青黛差不多。
這小孩…怎麼回事?
林恩的唇微張,又立刻咬緊。他垂著眼皮,視線沒有焦距地落在自己身上——廉價的布鞋,剛兼職完蹭在褲腳的灰。
特彆糟糕的樣子。
林恩連忙伸手想擦掉汙漬,手指停在半空,又縮回了掌心。
他眼底蒙上一層淡淡的鬱色。
在漫長的孤獨和自我掙紮中,林恩以為他早就沒有了少年人那麼強烈的自尊心。
原來麵對在意的人時,他還是幼稚的。
林恩不說話,青黛也就一直耐心等著他回答。
林恩敗下陣來,他喃喃,“小黛姐,真的是你嗎?”
夜風一吹,單穿著睡衣還有點涼颼颼的。青黛鬆開他,抱起雙臂,“是鬼。”
林恩卻忽然抬起頭,他真心實意地笑了,“是鬼我也認。你回來就好了,姐姐。”
路燈下,青黛終於看清了他的臉。
他眉目疏冷,像塊生澀、未經打磨的青山石,周身又隱隱含了股韌勁兒,靜水流深,光而不耀。
青黛分神。
雖然長得嫩,但這張臉…怎麼有一點點眼熟?
青黛不自覺往前探。
林恩疑惑,“小黛姐?”
青黛迅速回神,她又問,“這是哪裡?你一個小孩怎麼大晚上在外麵晃?”
“這裡是雲京。”林恩像犯了錯般垂下腦袋,他一五一十地交代,“小黛姐,我…我不是小孩。我已經離開孤兒院了。”
青黛說,“你怎麼會跑到雲京來?”
林恩的心緒終於稍微冷靜了一點,他麵上不顯,認認真真地說,“我來念書。”
“你自己一個人來的?”
“嗯。”林恩看青黛的臉色,他又緊張地脫口而出,“姐姐,你彆生氣。我不是偷偷跑出來的。”
他攥緊泛紅的指尖,“這裡的學校資源好,名額也很難考,我拿到了一個,所以院長媽媽同意了我來雲京。”
青黛眯起眼,“可你還沒成年吧?”
在青黛眼裡,前一天的恩恩還是個哭唧唧舍不得她離開的小孩,轉眼竟敢背井離鄉,孤身跑到大城市來。
林恩看青黛抱手臂的動作,他指了指天色,“小黛姐,已經很晚了。你…有地方去嗎?是住在這附近嗎?”
這小孩,到她麵前玩起轉移話題這一套了。
青黛彎唇,語調平平,“哎呀。我好像沒地方去。”
林恩抿唇,他下意識伸手摸向布袋,暗中數了數,有幾張零錢,也不知道夠不夠姐姐住一晚賓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