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小芸?”
……
詹芸的休息室裡,依稀能聽到裡麵傳來哭泣的聲音。
柏錦有些無奈地回頭看了其他人一眼。
“她現在可能也不想見到我們。”
陸嚴河點頭,說:“那我們先回去吧,明天休息,你們估計都有工作。”
“楊洲勁真他媽是個煞筆。”尹新城惱怒地罵道,“對女人動手,垃圾。”
“你小點聲。”溫明蘭製止他,“詹芸聽見了,心裡麵未必好過。”
尹新城閉上了嘴,隻是臉上仍然充滿怒色。
顏良拍拍他的肩膀,說:“我們走吧。”
三十分鐘之前發生的事情,令整個《老友記》劇組都始料不及。
以至於胡思維不得不第一時間跟各個部門再次強調保密紀律。
陸嚴河倒是第一時間去讓人確認,那一幕有沒有被人拍下來。
但是很不巧的是,劇組沒有一台攝像機對著那個角度在拍攝。
而為了不泄露任何拍攝素材,在拍攝期間,現場都是不允許任何人拍照或者攝像的。
陸嚴河晚上和陳思琦一起吃飯。
碰麵的時候已經是八點多。
陸嚴河跟陳思琦說了剛才片場發生的這件事。
陳思琦很震驚。
“直接當眾打了詹芸一耳光嗎?”
“對。”陸嚴河點頭,“但是,因為又隔我們隔得遠,誰都來不及阻止,主要還是發生得太突然了,誰都沒有想到,尹新城吼了楊勁州一句,想上去教訓楊勁州,被他助理攔下了。”
“楊勁州呢?”陳思琦問。
“他自己好像都懵了,沒想到自己會動手似的。”陸嚴河搖頭,“動了手以後,轉身就走了,本來我還想找找看,劇組有沒有人把那一幕拍下來,但是很可惜,誰都沒有拍。”
陳思琦:“楊勁州這人真沒品。”
“確實挺沒品的。”陸嚴河點頭,“我從一開始就不喜歡他。”
陳思琦:“以後你們劇組得限製他,不能再讓他這麼進來了。”
“當然,今天會放他進來,也是因為他之前以詹芸的男朋友身份進來過一次,所以保安才放了。”陸嚴河說,“就是不知道詹芸會怎麼想了,不知道她準備怎麼處理這件事。”
陳思琦:“這還真不好說。”
一個耳光,在很多人眼中是天大的事,但在另一些人眼中,其實也不算什麼。
社會新聞裡,彆說耳光,即使是一頓暴怒之下的毆打,也會偏執地相信對方的認錯和道歉,相信對方會改,這樣的故事不勝枚舉。
休息日,陸嚴河和劇集類淩雲獎的評委們坐在一起開會。
這是他們第一次線下開會,見上了麵。
大家非常認真地進行了一次討論。這一次沒有討論作品,而是討論大家去評價一部作品、一個獎項的標準。
陸嚴河認為這是很重要的。
雖然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觀點,但是,並不是說,大家在一些原則性問題上無法達成統一。
陸嚴河作為第一屆評審團的主席,就是要做這件事。
好在在這一屆的評審團中,有劉特立和連備兩個熟人,陸嚴河稍微有一點底氣和放心,知道自己無論說什麼,都不至於沒有人支持。
大家果然還是有分歧。
有的人就認為,應該儘可能將獎項給與那些還從未獲獎的人。
有人卻覺得,應該從質量本身出發,不要管提名者之前有沒有獲過獎。
爭論很激烈。
陸嚴河沒有著急叫停,而是讓大家爭論了一會兒,才說:“獎項應該從作品和質量出發,這其實是沒有爭議的事情,不過,我相信提名者肯定都有自己的優異之處,當競爭雙方旗鼓相當的時候,我認為在這個時候適時地向還沒有獲過主流獎項認可的提名者傾斜,也是應該的,獎項除了選出最好的作品,表彰最優異的從業者,其實還有一個功能,它應該促進整個行業的發展,那如果我們這個獎項,可以幫助一些有實力的人得到事業上的成長,這也是一種價值。”
“真有旗鼓相當這回事嗎?”
“如果沒有旗鼓相當這回事,那我們的工作就好做很多了。”陸嚴河聳聳肩膀,“最難的永遠是我們覺得他們都值得得獎,而我們隻能從他們中選出其中一個來,不是嗎?我們現在隻是要先厘清楚,麵對這種兩難情況,我們按照什麼樣的原則去做決定。”
“當然,這種事情肯定是具體情況具體討論,不可能一而概之,隻是天平怎麼傾斜,籌碼放哪兒,我們需要有幾個標準,是不是應該鼓勵那些有實力、應該得到表彰但因為種種原因還沒有獲得過主流獎項的提名者?”
大家沉默了片刻,點點頭,認同了陸嚴河的觀點。
……
雖然陸嚴河是第一次做評委,但大概是因為之前經常要參加類似於這種的討論會,他很快就適應了這個角色,這個工作。
做評委,尤其是做評審團主席,既要保持整個評審團的和諧氣氛,又要有態度,不能你好我好地和稀泥。
很多時候,這個位置都是找已經取得行業地位的大咖來坐,也是因為隻有他們鎮得住場子。
陸嚴河雖然年輕,但是他的演藝經曆之豐富,身份之多重,取得成績之多,讓他身上唯一的短板也就是年輕了。
最重要的是,陸嚴河說的話,其實都是有道理的。他一直都在試圖用自己的觀念、對影視行業的理解,去提出自己的看法,在這個過程中,他又不斷地舉例子,以他看過的過去一年的電視劇作品舉例,很明顯就是做足了相關的功課來的。
這讓大家無論內心深處有沒有改變自己的想法和觀念,都還是比較尊重他。
差不多下午五點左右的時間,他跟大家結束了討論。
明天因為要排練,所以,他就不跟大家一起參與看片了。
從今天開始,他們將在這裡集中一段時間,看片,討論。
陸嚴河隻能夠在休息日參加他們的行程。
好在大家工作的地方,就在《老友記》劇組酒店的旁邊,陸嚴河步行十分鐘就能到。
陸嚴河從會議室裡出來,恰好看到走廊儘頭的窗口,一片昏暗陰影中的燦爛晚霞。
有著意外與刹那的懾人之美。
他試著用手機拍了一下,但是拍不出實際可見的那種帶著氤氳與乍破並存的畫麵之美,遺憾地歎了口氣。
“拍得不滿意嗎?”評審團裡唯一的攝影師徐慧在他後麵出來,見狀笑著問道。
陸嚴河搖搖頭:“每一次這個時候就會讓我感慨,術業有專攻。”
徐慧作為電影攝影師,而且是一個攝影大師,在業內名氣很大。
他幾乎每一部執掌的電影,都是大導作品,當然,他的電影畫麵也是一流的。
以前拍攝《情書》的時候,王重就推薦過他,不過,因為徐慧已經接了彆的項目,檔期衝突,所以無法合作。
兩個人就這麼簡單聊了兩句,便道彆了。
陸嚴河下了樓,回酒店。
因為隻有十分鐘的步程,陸嚴河就沒有讓他們再安排車來接送,想自己走一會兒。
讓陸嚴河沒有想到的是,途徑一個咖啡館,隔著夕陽下的落地窗,陸嚴河看到了一個隱約有些眼熟的身影。
雖然這個身影戴著一頂帽子,還戴著一頂墨鏡,背朝店內,沉默地低頭發呆,但因為真的認識太久了,又近距離地在一起拍戲,陸嚴河一眼認出來,那是詹芸。
陸嚴河猶豫了一下,走過去,隔著窗戶,在詹芸麵前揮了揮手。
詹芸一抬頭,看到陸嚴河,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陸嚴河示意她等一下,轉身進店去找她。
鄒東、汪彪帶著於小燕也跟了進去,在旁邊找了個位子坐。
陸嚴河在詹芸旁邊的座位坐下,笑著問:“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
詹芸輕輕歎了口氣,說:“今天不想見人,也不想在酒店待著,一直有人來安慰我。”
陸嚴河露出了哭笑不得之色。
“原來是這樣,那你還好嗎?”
“怎麼算好、怎麼算不好呢?”詹芸的狀態有些恍惚,隻是她沒有摘墨鏡,陸嚴河也有些判斷不準。
陸嚴河:“你在這兒坐多久了?”
“不知道。”詹芸搖頭。
“你和楊洲勁,後麵聯係了嗎?”
“沒。”詹芸接著搖頭,“他沒找我,我也不想找他。”
“那你們是分手了嗎?”
“不知道。”詹芸想了想,“但我要跟他分手,我不會跟他在一起了。”
陸嚴河:“那你得告訴他,否則,他可能還以為你想繼續跟他在一起。”
詹芸麵無表情,“他不如去死。”
陸嚴河:“……”
女孩情緒上來的時候,似乎都很喜歡說這句話。
陸嚴河:“雖然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沒什麼好說的,眾目睽睽之下,他能對你動手,他人品也就這樣了。”
“我在想我之前到底看上了他什麼。”詹芸問,“你和陳思琦在一起的時候,是看上了他什麼?”
“我——”陸嚴河搖頭,“說不清楚。”
不是時間太久遠了,記不清楚。
是真的不清楚。
模模糊糊地,就喜歡上了。
詹芸:“我還以為他真的喜歡我。”
“為什麼?”
“他追求我的時候,很執著。”
“他追求你之前,對你都不了解,再怎麼執著,也都是假的。”陸嚴河直言,“那個時候他對你的喜歡,是真的喜歡嗎?還是他自己的假想?”
“也可能是因為我單身太久了,想談個戀愛。”詹芸語氣淡淡,“正好他出現了。”
“你身邊應該有很多喜歡你的人才對。”
“但一直在猛烈追求我的隻有他。”詹芸的語氣聽上去都有些偏執了,她似乎一直很糾結於楊洲勁曾經很熱烈地追求過她這件事,“他真的是在騙我嗎?”
陸嚴河沒有說話。
他隻是笑了笑,隨後問:“晚上如果沒有彆的安排,我問問大家,誰現在已經回酒店了,我們晚上一起吃個飯吧,心情不好的時候,也許跟大家坐在一起聊聊彆的,也能緩解一下心情。”
詹芸搖搖頭,“我現在實在沒有心情。”
陸嚴河點頭,也不勉強。
“那我就先回去了。”陸嚴河說,“明天排練,你OK嗎?”
詹芸點頭,“我會按時到的。”
陸嚴河點頭,起身,又補充了一句。
“如果你需要找我們聊一聊的話,你應該知道,我們隨時都願意。”
“謝謝。”
“詹芸這件事,最大的幸運是她跟楊洲勁談戀愛這件事沒有曝光出去,不然,如果這個時候還有外界的輿論影響,她要麵臨的痛苦和麻煩,比現在多十倍還不止。”
陳梓妍在視頻電話裡說。
“她這件事,你也少摻和。”她叮囑,“這天底下最麻煩的事情其實就是男女之間的事情,有的時候你摻和了,費力不討好,自己反而成了罪人。”
“放心吧,我還是比較注意著分寸的。”陸嚴河說,“私下的關心,也就是今天在咖啡館碰到了,公共場合,如果稍微私密一點的地方,我都會裝作沒有看見。”
“公共場合被人拍到了才麻煩,哪怕你覺得自己坦坦蕩蕩。”陳梓妍笑,“尤其是楊洲勁那種人,萬一他真的跟詹芸鬨起來了,誰知道他往你身上潑什麼臟水,他抽了詹芸一耳光,真要鬨出來了,成了輿論,為了摘清自己,他最方便的公關方式就是給女方潑臟水,那最容易引起同情的臟水是什麼——無非就是出軌與背叛。”
陸嚴河:“那就直接告他。”
陳梓妍:“人家最後給你說一句,他誤會了。”
陸嚴河:“……好操蛋啊。”
“彆操蛋,我隻是永遠會把最壞的情況告訴你,不一定會發生,不過咱們要未雨綢繆,想在前頭。”陳梓妍說,“這些事情,都要做好公關預案,你也彆怕,你的公關是最好做的,因為你乾淨,最難做的公關是拿著一坨屎非要說服彆人這是屎味的巧克力,本質是甜的。”
陸嚴河馬上笑了,掏手機。
“你等我一下,這句話好,我要記下來,也許以後寫進劇本裡。”
“寫了的話,記得給我支付稿費啊。”陳梓妍馬上笑,“還要署名,台詞編劇。”
陸嚴河:“沒問題。”
“金球獎的頒獎典禮在1月15號,因為你、詹芸、顏良都要去參加,所以,《老友記》會停拍四天。”陳梓妍說,“不過,到那個時候,《老友記》也基本上要拍完了,壓力不大,時間協調得過來。”
陸嚴河點點頭。
“還有一件事,我估計今年奧斯卡頒獎典禮會繼續邀請你擔任頒獎嘉賓,這是我從美國那邊聽到的消息,雖然現在名單還沒有定下來。”陳梓妍說,“今年你在好萊塢好幾個電影項目都引起了關注,達倫·威爾遜也在跟學院的人積極溝通這件事,爭取讓他們繼續把你列入頒獎嘉賓名單,幫助你繼續積累在好萊塢的名望資本。”
陸嚴河點頭,問:“對了,愛德華他現在最佳男配角的頒獎季表現怎麼樣?”
“該拿的前哨獎提名都拿了,就看最後奧斯卡給不給提了。”陳梓妍說,“他現在位於第一梯隊,唯一可惜的就是他基本上沒有拿下任何一個前哨獎,所以不夠保險。”
陸嚴河:“達倫對他的期望也就是成功拿下奧斯卡提名就行。”
奧斯卡獎最牛逼的地方其實還不在於它在歐美的影響力,它牛逼的地方在於,它讓所有人都認為,這個獎項,即使是提名,含金量都很高,一個提名,都能夠讓一個演員事業騰飛。
陸嚴河覺得,這是值得其他獎項學習的地方。
說白了,就是獎項要學會自己給自己造勢,刷名望,同時,積累口碑。
陸嚴河也不禁開始思索,對劇集類淩雲獎來說,它到底能給提名者帶來什麼?
這個時候,淩雲獎(電影類)頒獎了。
頒獎典禮在海陽舉行。
陸嚴河趕不過去。章若之在考試周,也無法出席,隻有陳碧舸和剪輯師李豐雷代表劇組出席。
不過,很遺憾,《情書》在淩雲獎上顆粒無收,大爆冷門。
媒體一片熱議。
網絡上也是如此。
《情書》備受觀眾喜歡,看哭了一眾觀眾,結果卻沒有拿任何獎項?
陳恒毅都遭到了記者們的圍攻。
“陸嚴河現在正在做劇集類評審團主席的工作,結果他的導演首作《情書》在電影類顆粒無收,你跟陸嚴河溝通過這件事嗎?”
陳恒毅很尷尬。
“在今天晚上結果出來之前,我也不知道評委們的最終結果。”陳恒毅說,“無論如何,這是評委們的決定,我無法乾涉,但我相信這是評委們出於對電影的公正判斷商量出來的結果。”
“可是,《情書》在海外電影節上都表現很好,不是嗎?”有媒體問,“難道是這部電影不夠打動我們國內的評委嗎?”
陳恒毅說:“其實《情書》在這一屆淩雲獎拿了這麼多個提名,本身就說明,它肯定是打動我們評委的,提名就是實力,獲獎有時候需要講一點運氣,這不意味著沒獲獎的電影就不夠好,我個人非常喜歡《情書》這部電影,但這不意味著獲獎的電影就不好,你們說呢?”
……
陸嚴河知道這個結果之後,雖然有些訝異,不過回過神來,其實又在意料之中。
他早就知道,這部電影不是一部主流獎項熱衷的電影。
它在荷西電影節能獲獎,是因為荷西電影節是觀眾選擇獎,能提名金球獎,是因為陳碧舸本身在國際影壇刷了這麼多年的影響力以及電影本身在世界各國都熱映、票房表現不錯,吸引了外國記者協會的注意。
真算起來,其實這部電影在獎項上的表現,就如陸嚴河一開始所預想的那樣,並不受傳統評獎導向的青睞。
陳恒毅給他打了一個電話,話裡話外的意思還是透著歉意。
以陳恒毅對待劇集類淩雲獎評審團的態度,陸嚴河相信,陳恒毅是真的把決定權交給了評審團,沒有做任何乾涉。
所以,對於《情書》沒有獲獎的事情,他也不會怪到陳恒毅身上去。
“下次我再努力,看能不能拍出一部合評委口味的電影。”陸嚴河笑。
陳恒毅:“其實這一次評委們對《情書》也讚不絕口,隻是在各個獎項上,他們都有更喜歡的選擇。”
陸嚴河:“沒有辦法,隻能這樣了。”
就是比較可惜,陳碧舸和章若之沒有拿獎——雖然其實一開始也沒有抱過這樣的期待。
回到《老友記》的拍攝片場,顏良第一個笑著說:“這一次《情書》顆粒無收,傷不傷心?”
“傷心啊。”陸嚴河笑著說,一看就是比較釋然、不太放在心上的樣子。
顏良:“也該你傷心一下了,拿了那麼多獎,讓彆人傷心了那麼多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