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一條小河南下,黃昏時分,便能到夔州。
輿圖所示,這條小河為梅溪,沿河便到夔州後即可乘船了。
但行至夔州已近黃昏,到了人多處,胡瀟瀟便將兩個小家夥收了起來,免得又遭人惦記。
臘月風雪江堤,天色昏暗,但江水清澈。
頭一次瞧見如此大水的劉赤亭,幾步一轉頭,多少是有些震撼的。
徐景芝掩嘴一笑,輕聲道“劉大哥,入冬是枯水期,待到盛夏汛期,怕是得有千丈寬呢。”
胡瀟瀟有些不高興,暗自掐了劉赤亭一把,壓低聲音道“能不能不要這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讓人家瞧不起了。”
也不是在乎什麼臉麵,有裡子的人才不會在乎彆人強加來的麵子。隻是劉赤亭被人小覷,她就是不太高興。
徐景芝也發覺自己方才笑得不合時宜,便忙說道“劉大哥知道白帝城嗎?我們坐船得去那邊。”
劉赤亭哦了幾聲,骨子裡沒見過世麵的樣子,哪裡那麼好掩飾過去?至於白帝城,真沒聽過。
好在是離著不遠,很快便尋到了渡口。陳遠上前打聽了一番,回來時麵色卻有些落寞。
“快過年了,最快的船都要等到明年初一。走去不劃算,即便是初一走,到達江陵府也比咱們步行要快很多。”
徐景芝呢喃道“是啊!千裡江陵一日還,到廣陵也至多就是個十多天。”
胡瀟瀟歎道“那也沒法子,不過這都臘月二十五了,也等不了幾天,找個客棧吧。”
亂世之中,卻也要過年了,還算熱鬨。
客棧幾乎都關門了,唯獨江堤一處名為還恩的客棧還開著門。
兩層樓,朝向與其餘鋪子差得極多,大門是正對著下遊那處叫做夔門的地方,隻不過被江中一處島嶼攔住了部分視線,徐景芝說那便是白帝城,上有武侯祠,蜀漢君主曾在此托孤。
一句扶不起的阿鬥,劉赤亭終於是聽說過了。
才走到門口,裡邊兒便走出來個素衣婦人,圓臉,係著圍裙,倒像個廚娘。
“呦!這哪兒來的貴客啊?快快快,負熊啊!幫幾位貴客坐上熱水,沏壺熱茶暖暖身子。”
胡瀟瀟邁步進門,上下打量了一番,倒是乾淨。
“四間房,我們等船,所以住到初一。”
此時樓上走下來個少年人,與徐景芝差不多年紀,穿著一身白淨衣裳,瞧著瘦瘦白白。隻是……這頭發怎麼卷起來的?眼珠子還有一丟丟泛藍。
劉赤亭更不用多說,還沒見過這樣的頭發呢。
婦人見狀一笑,“咍!我家負熊祖上是波斯人,他們都長這樣。”
少年有些靦腆,點了點頭之後就去忙活了。
客棧倒是也大,說是有五間空屋子,可以挑。
劉赤亭與胡瀟瀟的屋子自然挨著。
收拾了一番,吩咐掌櫃做了幾個簡單的菜,幾人便坐在樓下吃飯了。
少年負熊端來一盤魚,怯生生道“我跟乾娘吃魚,有多的,這個不要錢。”
婦人端著自己的吃食出來,笑著說道“靠水吃水,我們這裡魚不值錢的,冬日裡不好撈,卻也不算少。”
做生意的就是健談,劉赤亭才吃了幾口米飯,便聽見婦人又說道“這兵荒馬亂的,幾位坐船是要去吳楚一帶吧?”
陳遠雙眼不覺一眯,卻又笑盈盈問道“店家如何知道?”
婦人擺手道“兵荒馬亂的,都往南圖個安定。就是古來嶺南荒蕪,比不上咱們蜀地與關中富庶。”
聽到這個答案,陳遠這才安心吃飯。
少年負熊時不時就回頭看向幾人,目光多數落在胡瀟瀟身上。
門外風雪呼嘯,夾雜著江水聲音。
劉赤亭往門外看了一眼,呢喃道“這夔門,是人鑿的嗎?怎麼像是被人用什麼砍削出來的?”
徐景芝咽下一口米飯,微笑道“劉大哥,由此地至江陵,一路風景絕好。三月時下揚州,一路風光更好。”
劉赤亭呢喃道“總覺得,像是有人持劍劈砍而成。”
陳遠言道“下遊確實有一處斬龍台,許是當年斬龍人斬龍所致。”
說話時,門外狂風一陣怒號,負熊手中筷子竟是被嚇得掉在了地上。少年人趕忙拾起筷子,夾在腋下蹭了蹭。
劉赤亭就一直看著門外風景,可就在此時,一道身影突然闖入視線。
門外風雪刮進來一位,是個年輕道士,什麼叫劍眉星目?那就是。
道士十七八模樣,背木劍,腰懸乾癟酒囊,身上裹著一層雪。
道士跳起來抖了抖身上雪,幾步走到火爐邊上,歎道“店家,收拾一間房,有酒嗎?篩一斤來。”
婦人趕忙答應,放下筷子就篩酒去了。
劉赤亭掃了道士一樣,立馬轉回了頭。
一身蒼青道袍,背著的應該是棗木劍,但劍身有黑色印記,像是火燒過的。
胡瀟瀟壓低聲音說道“小心,至少在朝元三層之上,說不好是個朝元巔峰。”
可話音剛落,年輕道士便抬起來頭,笑盈盈道“呦,看來是有兩位同道中人啊?貧道顧懷,有禮了。”
劉赤亭抱拳道“在下盧結實,這是我妹妹盧翠花,有禮了。”
盧翠花……胡瀟瀟強壓下怒氣,心說你是怎麼想出來的這種名字?教你江湖禮儀你就這麼用的?
道士笑了笑,愛叫啥叫啥,跟我關係不大。
但他轉頭看了一眼負熊,笑盈盈道“小兄弟,這火不太旺啊?貧道我衣裳濕光了,冷得緊,煩勞添些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