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州至汴州,數百裡路上大雨就沒停過。
劉赤亭生怕弄臟了剛買的新靴子,便花了十二文,買下了一雙草鞋穿著。
就這對自己的摳搜勁兒,看的周至聖直嘬牙花子。
一路上兩人交談依舊少,但互相甩臉的事兒總算是沒有了,可算是讓胡瀟瀟清靜了些日子。
此刻正在官道旁一處石壁之下休息,胡瀟瀟抓緊時間為劉赤亭講解海外事。
就連教劉赤亭認字的書,都從流放之地的古籍換成了海外各處書鋪都有售賣的符籙淺解、陣法淺解之類的,當然了,這些東西原本是沒有書文的,全憑胡瀟瀟依照記憶謄寫。
事無巨細,四月半至今,劉赤亭這個從未去過海外仙洲的泥腿子,也已經對於海外有個粗略了解了。
隻不過,周至聖由頭至尾都沒說清楚,究竟要如何搏命。
片刻之後,劉赤亭開始自個兒去邊上琢磨出拳出劍,他都琢磨一路了,就是想知道那夜紅衣女子是如何隻以氣力硬抗劍氣,但這麼久了,簡直是毫無頭緒。
趁此機會,胡瀟瀟湊到了周至聖身邊,再無麵對劉赤亭的笑容,隻是低著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周至聖灌下一口酒,不回頭就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
“擔心?”
胡瀟瀟點了點頭,心情不佳。
“但嵩山就在眼前了,我相信他能成功的。”
周至聖笑問道:“那你這般模樣作甚?”
少女搖了搖頭,“不知道,不高興。”
解除了禁製是好事,但自身那股子獨特氣息,玉筆怕是壓不住了。此時已經六月,即便他們五月出發,此刻也到了流放之地了。
沉默了片刻,胡瀟瀟壓低聲音,問道:“師父,你答應我不欺負他,好不好?”
中年人撇了撇嘴,“又不是生離死彆,你回家之後安心修行,早日煉出本命劍,爭取快些築起黃庭,劍入三重天,這樣不好嗎?”
說著,他往劉赤亭那邊看了一眼。
“不論怎樣,他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的,年前能夠出海已經要燒高香了。況且他的路,沒那麼好走的。”
首次出海,所見所聞是他在流放之地遠遠想象不到的,即便已經耳聞頗多,將來還說不定會怎樣。
“丫頭,說句難聽的,即便他拿得起未名,但修行資質擺在那裡,你覺得依照你爹那性子,能瞧得上他?”
胡瀟瀟撇了撇嘴,“我瞧得上就行,況且隻要你收他為徒,我爹敢瞧不上?”
中年人啞然失笑,“你也太小看你爹了,散人穀裡七大散人,至少四位得過你爹恩惠,那都是成名數百年的老東西,我對上也夠嗆。不過我也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告訴你,你能幫他到什麼時候?很多事情是要自己學的。實話告訴你,我也不會一直守著他,出海之後我有我自己的事情,我隻會在他身上留下三道印記,隻救他三次。”
胡瀟瀟大急,“你怎麼這樣啊!”
周至聖神色淡然,並未答話。
身邊跟著麒麟呢,真要那麼容易死了,也未免太廢物了。
此時他又往玄陽那邊看去,心中呢喃:“這小東西好像並不知道自己是麒麟……那它覺得它是啥?驢嗎?”
又是猛灌一口酒,周至聖轉過頭看了一眼胡瀟瀟,隨即呢喃一句:“這幾十裡路,走慢點吧。”
胡瀟瀟猛地抬頭,怔怔看向周至聖,最後還是強忍住眼淚,同樣以心聲問道:“我不傻,師父是怕什麼事情牽連到我對嗎?”
中年人抬手按住少女腦袋,微微一笑。
“丫頭,你們都還小,真想要自己決定自己的事,最終還得靠自己的本事。回去之後,星宮之事與任何人都不能提,即便想幫他打聽陰宮,也必須隱秘再隱秘。另外……那小子嘴可嚴,有些事情他打死都不會告訴你的。譬如霍山那次,我跟他能活命,是因為有兩位前輩以命換命。”
話鋒一轉,周至聖罕見神色溫柔。
“少年時的情竇初開固然美好,但不變才是最美的,暫時分彆,對你們都好。”
私心當然是有的,還很多。
那小子是個沒見過世麵的,萬一以後遇上個家世不錯長得不賴的姑娘,會不會變是個未知,我不得替我的好徒弟把把關?
另外,霍山之後,背後那些藏頭露尾的鼠輩定然有所動作,而胡瀟瀟,天賦實在是太好了。
就像鄧大年,資質太好,本事卻還不夠,容易遭人惦記。
小半個時辰之後,一行人再次上路。胡瀟瀟非要賴在劉赤亭背上,非說玄陽的背膈人,還是肉轎子舒服。
劉赤亭隻覺得胡瀟瀟是越來越嘮叨,這會兒都教劉赤亭怎麼跟人打架了,說是遇上手握法寶的修士,一定要小心再小心。還有勞什子陣師之類的,瞧著弱不禁風,可一旦讓人家把陣法施展開來,那就不是想走就能走的了。
聽了許久,劉赤亭終於問了句:“不可以等以後遇到了再告訴我嗎?出海之後我想法子掙錢,到時候你想吃啥咱們就買啥。”
聽的胡瀟瀟噗嗤一樂,“對了,出去之後錢是攔路虎,泉兒可不好掙。你那個乾坤玉之中我放了些紅塵草,到時候可以找一些鋪子賣掉,但要記住,一株低於十枚白泉不賣!那隻方丈島印信挺起作用的,乘船可以有折扣,但輕易不要拿出來,人心險惡。”
其實那枚乾坤玉中,還有許多許多他用的上的東西,等他五氣朝元凝練出第一縷元炁之後就知道了。
剩下的紅塵草當然要想法子煉製成丹藥,否則價錢抬不高。
事實上,那夜紅衣女子所留玉佩,裡邊兒泉兒不少,光是看了自己手中的,裡邊至少有十枚紫泉的。
可是胡瀟瀟說的越細,劉赤亭就越發的心慌,步子也就刻意放慢了許多。
於是原本天黑之前就能走完的路,天黑時走了不到三成。
這天夜裡,劉赤亭以拳頭鑿出一處山洞,兩人兩獸便歇息在了其中。周至聖識趣離開,說是去打酒。
但少年打坐一夜,少女靠在少年身上睡了一夜,兩人都沒說什麼。
而且,兩人其實都沒睡著。
次日還是一樣,走走停停,步速極其慢。
大雨之中,劉赤亭主動問了句:“瀟瀟,咱們認識多久了?”
胡瀟瀟想都沒想便答道:“過半個多月就整整一年了。”
少女噗嗤一樂,“哇!那時候你好黑啊!沒想到後來被景大叔帶在軍中,不過兩個月就捂白了。瞧瞧現在,白白又嫩嫩,都是朝元二層的修士了哎!”
劉赤亭突然說道:“再有幾十裡就到了,我一定能得到陽土,抓緊破境,到時候便出海幫你找爹。”
隻覺得後背被人輕輕一點,劉赤亭便聽到胡瀟瀟笑盈盈道:“好啊!聽說瀛洲觀海城海域盛產珍珠,早就想去采珠了。還有還有,傳聞十洲之地各有一大洞天,我都就去過炎洲長洲的,瀛洲的還沒有進去過呢,可惜那些地方數年才開一次,這次我是趕不上嘍。”
劉赤亭便將這些事情一一記下,離著中土最近便是瀛洲,出海定然是先去瀛洲的,到時候一定要拉她去采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