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腳剛走,女子便放下了筷子,張嘴說了些什麼。背刀青年麵色立時變得極其凝重,丫鬟雙目通紅,張嘴說了句話,便猛地轉過了頭。
背刀青年深吸一口氣,沉著臉問道“小姐,一個陌路人,如何信得過?”
女子重新拿起筷子,桌上就是些尋常吃食,但趕路時尚且能有個四菜一湯的早飯,已經很了不得了。
“事到如今,沒有那麼多時候去試探彆人的品行如何了,橫豎都是一刀,隻能賭個萬一了。隻是……害慘了你們。”
背刀青年聞言,沉默幾息,突然間咧嘴一笑。
“小姐這是哪裡話?我跟來了,就料想到了後果。”
丫鬟揉了揉眼睛,也咧出個笑臉,輕聲道“都聽小姐的。”
此刻劉赤亭剛剛收了拳頭,乘風咧出個笑臉,喊道“盧大哥,吃點兒東西吧?”
劉赤亭笑著點頭“那就謝謝你了。”
走到馬車邊上,背刀青年立馬讓出個位置,並笑著問道“你這拳跟誰學的?這能打到個什麼?”
劉赤亭乾笑一聲“就是強身健體,我這小小二境,能打個誰?”
語氣帶些自嘲,倒是引得眾人一笑。
白衣女子笑著說道“快吃些吧,既然同行,就不要太客氣。”
劉赤亭點了點頭“多謝。”
才拿起一隻饅頭啃了一口,白衣女子便笑盈盈問道“小公子說有個同鄉在封冶山修行,不知小公子,家在何處?”
劉赤亭一笑“西邊一處小地方,說出來夫人未必知道。”
女子點頭,“這樣啊,我家乘風很喜歡公子,在車上就念叨,說想試一試公子坐騎,不知道……”
並未被人打斷,意思已經說得很清楚,等待劉赤亭的答複罷了。
劉赤亭轉頭看向許乘風,好奇問道“你想騎?”
許乘風使勁兒點著頭,“想!我從來沒見過這些,我想試試。”
“從來沒見過?”
劉赤亭反問一句,同時轉頭看向了白衣女子。
女子放下筷子,沉默幾息之後,輕聲道“乘風生來就體弱,一直住在一處高閣之上,這是他出生以來第一次……腳踏實地。”
出生以來第一次?劉赤亭再看向許乘風時,問了句“吃飽了嗎?”
孩子點了點頭,劉赤亭便猛地起身,雙手架起許乘風,將其放在玄陽背上。
“來,試試。”
怪不得他一個本土人卻對周遭一切都充滿了好奇啊!
劉赤亭拍了拍玄陽後背,笑道“帶他轉轉,彆走太遠。”
玄陽點了點頭,邁開蹄子就開始狂奔,嚇得背刀青年眼皮直跳。
倒是白衣女子,隻是回頭看了一眼。
片刻之後,她起身走去馬車,出來時手中便多了一枚玉佩,是一塊兒墨玉。
她伸手撫摸著玉佩,沉默了許久,呢喃道“盧公子,這枚玉佩是我夫君生前隨身攜帶的家傳之物,有溫養神魂之功效,我……也沒什麼拿的出手的了,這枚玉佩,還望公子莫要嫌棄。”
劉赤亭聞言,趕忙擺手,“夫人不必如此,不過是逗孩子玩兒玩兒,哪裡需要如此貴重……”
話未說完,隻見女子一雙眸子,直愣愣盯著自己。
一瞬間,劉赤亭便知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了。
白衣女子擠出個笑臉,緩步走來,雙手將玉佩奉上。
“確實是有些唐突,但我也沒有彆的法子。盧公子與封冶山修士有舊,我隻希望你能將乘風安然帶去封冶山,屆時自會有人重謝公子。”
劉赤亭略微皺眉,“夫人這般,也未必太過草率了吧?”
初識而已,竟然就敢將兒子托付與我?
沒想到女子又是一笑,突然間抖了抖袖子,露出小臂。她整條小臂爬滿了蚯蚓一般的黑色紋路,一路向上蔓延,看經絡走向,是去往心室的。
“這次去往洗塵湖,絕非我所願。此地距離洗塵湖不過三百裡,再往前,必有人截殺我等。我一介女流,一身修為被這蠱毒蠶食殆儘,能活到現在,不過是為了兒子。”
劉赤亭深吸了一口氣,沉聲問道“你們會如何?”
對於劉赤亭來說,此事多少是有些突然的。但他沒問自己會惹上什麼麻煩,反而問了他們會如何。
也就是這一句,白衣女子一下子笑顏展露。
細微之處見人之品行,眼前少年,起碼是個有情有義之人。
“不會如何,隻要公子將乘風安然帶去洗塵湖上,將乘風胸前長命鎖打開,自會有人護他周全。屆時,自然也會有人接引我們。”
劉赤亭尚未開口,玄陽便載著許乘風回來了。
孩子端坐玄陽背後,笑得合不攏嘴。
劉赤亭回頭看了一眼,又道“玄陽,拉著乘風再逛一圈兒。”
說罷,他一屁股坐下,拿起筷子吃著殘羹剩飯。
女子怔怔望著他,不知這突然之間的舉動,是什麼意思。
劉赤亭……確實是被人坑怕了,被人當槍使的事兒,他真不想再做一遍了。
他有玉筆傍身,隻要脫離後方幾人視線,就絕對可以將許乘風毫發無損地帶去洗塵湖。可萬一又他娘的碰上個自作聰明的人,算來算去把自己算進去呢?
第一趟獨自遠行,大事小事都是第一次,如何行事,他也是摸著石頭過河。這才兩月光景,踩了多少坑了?
白衣女子也緩緩坐下,將墨玉放在桌麵,輕輕推了過去。
“我夫君是封冶山山主的獨子,十二年前被人所害,這麼多年我把乘風關在高樓之上,就是害怕有人知曉他的存在。我知道害我夫君的人就在封冶山,故而並不想讓乘風認祖歸宗。但現在,我瞞不住了。最後幾百裡,那暗中之人,定然會出手的。”
劉赤亭一拍桌子,猛地抬頭“我怎麼信你?”
女子幽幽一句“我若不是無可奈何,何必冒險選你一個二境修士?”
這話……倒是讓劉赤亭無法反駁。
是啊!與紫菱不一樣,眼前女子眼中,我不過一個尋常二境罷了。
劉赤亭麵無表情,隻是一口一口夾著菜,一口一口啃著饅頭。
遇事不決之時,劉赤亭總會自問一番,換成鄧大年,他會怎麼辦?
鄧大哥知道山匪寨裡的孩子是魔宗餘孽,知道他的爹娘無惡不作,他還是願意幫那個小山匪,為什麼?即便是鄧大年,也無法預料到將來的劉赤亭會是什麼樣吧?他隻是願意相信那個小山匪,會活出一個不一樣的人生吧?
那此時此刻,我劉赤亭也遇見一事,也不知道她口中所說究竟是真是假,我……難道就不能選擇相信嗎?
此刻玄陽再次歸來,女子看了一眼劉赤亭,隨即起身走去許乘風身邊。
她笑盈盈望著自己的兒子,輕聲道“乘風,我怕你趕不上初試,這位盧公子有坐騎,他帶著你,會很快趕到的,娘親後麵到可以嗎?”
許乘風眨了眨眼,“真的可以嗎?”
生下來便住在高閣之上,他尤其向往自由。
女子笑著點頭“當然了。”
也是此時,劉赤亭突然想起鄧大年曾說過的一句話。
“你覺得世上好人多,那你遇見的便都是好人。你覺得世上爛人多,那你遇見的,多半都是爛人。”
不知不覺間,山匪寨裡走出的泥腿子,看待這個天下的眼睛,從懷疑在往相信轉變。
劉赤亭摘下酒葫蘆,猛灌一口酒,再一伸手,將墨玉抓在手中。
他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我叫劉赤亭,金刀劉,赤誠之心的赤,亭台樓閣的亭,我知道我還不夠資格在名字前加上中土二字,但我劉赤亭是中土人氏。”
由始至終,背刀青年與那丫鬟都未曾開口。此刻聽見劉赤亭言明身份,兩人對視一眼,各自露出一抹笑容。
劉赤亭也回頭看了背刀青年一眼,笑道“這位兄台,你說我拳頭笨拙是不是?”
背刀青年一愣,乾笑道“我就是隨口一說。”
劉赤亭幾步走過去,輕輕按住許乘風肩膀,笑問道“咱們玩兒個遊戲?”
許乘風眨了眨眼,滿臉喜色“好啊!”
話音剛落,劉赤亭猛地轉身,一拳淩空遞出。背刀青年麵色大變,趕忙拔刀格擋,但拳罡襲來,他竟是沒有絲毫招架之力,連退數十步後,猛地撞在一棵大樹之上,樹乾應聲而斷。
下一刻,劉赤亭一把抓起許乘風躍上玄陽後背,大喊一聲“竟敢嘲笑老子?這小子我帶走了,想要的話,拿錢到烏羽門來贖人!”
白衣女子一愣,背刀青年擦了擦嘴角鮮血,也是一愣。
丫鬟眨了眨眼,趕忙大喊“搶人了!快,快來人幫忙呀!”
後方三位化炁修士對視一眼,後知後覺齊聲一句“完蛋!快追!”
玄陽狂奔而去,許乘風眼神純淨,脆生生問道“這是什麼遊戲?”
劉赤亭嘴角一挑,“搶個孩子玩兒。”
玄陽消失在白衣女子視線儘頭,她長舒了一口氣,呢喃道“乘風,彆怪娘親,天底下所有的娘,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好好活著。即便以後乘風沒了娘親,也要好好活著。”
「昨晚上喝了個通宵酒……今天狀態不佳,更的晚了。
(還是六千,沒刹住,索性就放在一章了。)」
inf。inf(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