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臂漢子愣在原地,渾身顫抖。
劉赤亭轉身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道“報仇不是個多爽快的事情是吧?”
漢子這才回神,苦笑一聲“把他剁碎了都不解我的恨。”
劉赤亭點了點頭“理解,畢竟走了的人,回不來了。”
恨這個字,有些複雜,劉赤亭覺得他可以理解,但現在讀的書,解釋不到位。
寨黎望著那個無頭石像,長歎一聲,隨即落下,問道“石像招你惹你了?這下你要如何收場?”
方才痛失愛子的那人,此刻麵沉似水,指著劉赤亭的手臂顫抖不止,“你們還盯著作甚啊?拿下他啊!”
其實數百府軍已經聚集,隻是……沒人動彈。
此刻聽到懷沙府主說話,府軍們麵麵相覷,就是沒人敢上前。
等到他冷喝一聲“拿下他!”
隨後才有人說道“府主,那……是神仙,拿不下啊!”
劉赤亭麵無表情,此刻才答複寨黎“沒想過如何收場,但我想太平真君不會怪我的。若是怪罪我,我願賠罪。”
正說話時,高台之上,那位牧府主一咬牙,起身幾步跑到高台邊緣,緊接著便雙膝下跪,紅著雙眼大喊“他們要拿此地兩萬百姓獻祭,以此破開九府禁製!上仙,救命啊!”
說到最後,高台之上那人以額頭死死抵著地麵,幾乎是在哀求“懇求上仙救命!”
寨黎雙眼一眯,冷冷望向其餘八人。
怪不得你們走了他不走,兩萬條命,對你們來說真就什麼都不是?
劉赤亭又拍了拍獨臂漢子肩膀,隨後一步跳上高台,也沒彎腰去攙扶地上跪著的中年人,隻是問道“他要如何獻祭?”
中年府主也沒抬頭,隻是沙啞道“爭得碑花,一刻之後,會有大陣籠罩啼烏山,屆時山上生靈,皆要死絕!”
此話一出,山巔樓台有一男一女齊齊愣住。
寨柳尚未開口,倒是那成公尚安,竟是突然轉身,幾步去往半空中,衝著下方高喊一句“聾了嗎?愣著作甚,下山保命啊!我已經動了石碑了!”
人群再次嘩然,從爭先恐後去往山上,又成了不管不顧往山下跑去。
下方八位府主有七人已經再也顧不上彆的,死命往山下狂奔而去。懷沙府主惡狠狠瞪了獨臂漢子一眼,也扭頭離去。
寨黎問道“劉老弟,放任離去?”
劉赤亭哪裡還顧得上與他說話,隻衝著半空中看了一眼,大罵一句蠢貨,隨即幾步狂奔而出,去往登山道上!
半空中又是一道劍光落下,轟然一聲巨響之後,登山道上方,被一劍斬斷。
嘈雜的人群,再次安靜了下來。
可他們跑過的地方,幾個趴在地上的人,早已被踏得沒了人樣兒。
劉赤亭深吸一口氣,以劍氣包裹聲音,高聲喊道“不要搶!我保你們不死!誰若敢搶著下山不顧他人,我必斬他!不信的出來試試。”
說著,隻轉身並指一點,那位剛死了兒子的懷沙府主,自個兒也被劍光轟碎了半邊身子。
懷沙府主臨死之前,嘴裡隻一句“上仙救我……”
寨黎嘴角抽搐,心說這家夥下手也太過狠辣了吧?連個全屍都不留?
不過,確實是該死的。
成公尚安也察覺到自己方才太過著急,將好不容易穩住的場麵又弄亂了。
他隻得瞬身到劉赤亭身邊,沉聲道“抱歉,是我考慮不周,但現在時間不多了,這麼多人如何轉移下山?”
麵冷心熱,說的怕就是成公尚安這種人了。
劉赤亭深吸一口氣,沉聲道“隻能……”
話未說完,山巔之上突然間傳來一聲巨響,劉赤亭轉頭望去,是寨柳似斷線風箏一般,倒飛了出來。
寨黎立刻飛身而起,於半空中接住寨柳,皺眉問道“怎麼回事?”
寨柳輕咳一聲,嘴角鮮血直往外溢。
“大意了,不止有我們幾個外鄉人!”
此刻山巔那處樓台之上,有個一身灰衣的佝僂老者背著雙手,站立石碑前方,笑盈盈道“太平真君?妄想太平的人太多了,可人世間隻要有人,又如何太平得起來啊?”
說話間,他一伸手按住石碑,一陣赤色漣漪立時散發開來,以山巔樓台為中心,整座啼烏山在片刻之間,便被赤紅屏障籠罩。
老者轉身走到欄杆處,自言自語道“來吧,血食!”
這老者說話之時,聲音冷漠,平靜得可怕。
人群一下子嘩然,虞曉雪瞬身折返,將張翠翠放在獨臂漢子身邊,隨後一步躍起到了劉赤亭邊上,抬頭望向天幕,先伸出手,隨後輕聲道“陣法一道半步大宗師,內景在千數之上,清景。金丹已經有了胎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劉赤亭看著虞曉雪伸出來的手,思慮再三,還是搖了搖頭的,道“先等等。”
他抬頭望向天幕,冷聲道“先把這玩意兒處理了,其餘的再說吧。”
“寨黎、成公,為百姓引路。”
寨黎點了點頭,腳踏虛空幾步到了登山道上。成公尚安也是一樣,瞬身下去淩空出拳,原本狹窄的山路擴寬了許多。
整座啼烏山開始劇烈晃動,天幕那道赤紅屏障,忽的打開一個缺口,有一個四四方方不知是何物的東西,緩緩墜落。
仔細一看才發現,那是一方無字印啊!足足占地方圓十裡,這要落下來,整座啼烏山都得被壓塌。
這等危急時刻,虞曉雪竟是問了句“你就這麼介意?”
劉赤亭氣笑道“這會兒了,你問這個作甚?”
虞曉雪冷聲道“你不與我聯手,彆說那個金丹巔峰,就眼下陣法你都破不了。上品法寶,不是你的劍罡能破……”
話未說完,她的手已經被人拉住。
她轉頭看去,卻見劉赤亭一臉誠懇“這麼多人,不該死在這裡!”
虞曉雪點了點頭,答道“彆忘了我的身份,即便你介意,我也會冒死阻攔。”
話鋒一轉,“說起來,若你修為高些,你的這把劍殺力便會更高吧?”
未等到劉赤亭答複,虞曉雪眉心光華一閃,一道十幾丈之高的白衣仙子憑空出現。
奇怪的是,此次虞曉雪的諸景之神並未手持長槍,反倒拿著一把恍若白玉雕琢而成的長劍!
劉赤亭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竟與虞曉雪並肩站立在這諸景之神眉心之中!
眼瞅著那方大印就要落下,寨柳硬撐著轉身,雙手結出一個古怪法印,隨後其身上不斷有蠱蟲似泉水一般滴落,頃刻之間便是傾盆大雨。那些個蠱蟲落地之後,幾乎是見風就長,不過幾個呼吸,便成了數百三丈餘高的巨大蟲子,細看之下才發現,那些蟲子竟然都是絲線織成的,更像是傀儡!
寨柳麵色凝重,深吸一口氣,沉聲道“人交給我們,彆讓我死。”
那方大印已經近在咫尺,虞曉雪使勁兒抓住劉赤亭,輕聲道“我與你神魂相連,你可以控製諸景之神。”
劉赤亭以左手拔劍,仰頭望了望,我來控製?
話音剛落,劉赤亭心神已然寄托在虞曉雪那道諸景之神,心念一動,手中長劍已然抬起。
劉赤亭嘴角一挑,將手中劍鬆開,未名自行飛入諸景之神手中,變大了不少。
劉赤亭又是一笑,那道十幾丈高的白衣仙子猛然舉劍,劍氣無色,但熾熱如烈焰一般。
虞曉雪不禁一轉頭,隻見劉赤亭左手並指,猛地指向天幕。白衣仙子同時一劍朝天刺出,劍罡撕破虛空直往那方大印而去,隻一聲轟然巨響之後,劍罡瞬間消散。
眾人齊齊抬頭,山巔處那位佝僂老者,早已滿臉笑意。
下一刻,高懸天幕的巨大無字印突然出現數道裂縫,那些縫隙之中不斷有劍罡外泄,在這啼烏山上掀起了一陣狂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