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虛老祖陷入了沉默,洞天虛空上泛起一圈漣漪,一道道目光從四麵八方射去,太虛弟子們麵色複雜,腦海中更是同老祖一般正在天人交戰。
既驚怒於張麟的猖狂話語,又擔憂老祖會拋下他們獨自逃亡。
滿腹的憋屈在醞釀,所有人眼睛都紅了,心中升起一股無力感。
麵對這濤濤血海,通天徹地的威勢,即便是得證太乙的金仙長老們,也感覺自身如同螻蟻一般渺小。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良久之後,太虛老祖一聲歎息回蕩在虛空,似乎有道不儘的悠悠滄桑,落在歲月長河中,濺蕩起一簇浪花,“老夫任由你處置,太虛道派就沒必要跟著陪葬了。”
他目光幽幽,聲音落下的瞬間,抖動的花白須發似乎都萎靡了幾分,但是看向張麟的眼神中卻是帶著一絲坦然。
一念之差,便是天堂與地獄的區分。
若是當時他不猶豫,出手阻止白眉道人,或許太虛道派以及他本人也不會遭此一劫。
時也命也,一切都是天數注定。
太虛老祖目光上移,似乎洞徹了遮天蔽日的血海,落在了那不可知的天道之上,一片蒙昧混沌的天機,讓未來的一切如同籠罩在迷霧之中。
時代將末,大爭之世似乎比想象中結束得更快、更乾脆。
“你們父子二人,當真是這世道下的最大變數,不過...”
太虛老祖麵色平靜,似乎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即將落幕,一顆道心堅若磐石,早就勘悟了生死玄關,唯一放不下的或許就隻有沒了自己坐鎮的太虛道派了...
“最後的混亂還沒有降臨,那時候才是真正的考驗。”
他回首張望,眼帶眷戀,目光極快地掃過太虛道派的一草一木、雲卷雲舒,笑道:“生死有命,隻是可惜連累了宗門。”
張麟卻是笑道:“我向來不喜歡欠人情,我妻女承蒙你們太虛道派照拂了一段時間,再加之與你們太虛道派有一段香火情,倒也不至於趕儘殺絕。”
聽到這話,洞天內的諸多弟子長老原本灰敗的臉色頓時生出一縷耀目的光彩,他們也顧不得細思張麟口中的妻女到底是誰了,隻覺得原本前途晦暗的太虛道派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或許...老祖也不必赴死了!
“我倒是可以在此做出承諾,待你身死過後,可以庇護太虛道派一段時間,不至於傳承斷絕,相信西牛賀洲的諸位還是會買我這個麵子的。”
他聲音清朗,又似黃鐘大呂,滌蕩蒼穹。
偌大的西牛賀洲,攏共也就兩大霸主勢力。
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即便太虛老祖此時隕落,能夠撼動太虛道派的勢力放眼西牛賀洲也唯有淨土佛宗一家。
這番話說給誰聽的,自然也就不用點破。
暗中以天耳通窺探此地動靜的老和尚默默龜縮回去,畢竟自己前不久被教訓了一頓,還立下了天道誓言,整個淨土佛宗皆可為對方驅使。
對於張麟的庇護,自然不敢不從。
太虛道派上下心中雖然失望,老祖依舊逃脫不了身隕的結局,但是好歹宗門得到了對方的承諾庇護,也算是吃了一顆定心丸。
不至於在老祖隕落之後,陷入被瓜分的局麵。
張麟的實力和勢力,都是諸天有目共睹的,而且這種人物金口玉言,此時也沒有欺騙他們的必要。
“如此,那便多謝道友了。”
太虛老祖躬身行了一禮,這份麵對死亡的瀟灑與坦然,倒是比參禪打坐的淨土佛宗老和尚強上些許。
“一飲一啄,皆有因果,你不必謝我。”
張麟擺手,“你堂堂大羅仙帝,修行不易,與其永世沉淪歲月長河,不如入輪回走上一遭,或可重走修行路,再踏大羅境。”
“......”
太虛老祖明白了。
合著是在這裡等著他。
張景泰在北俱蘆洲立下大宏願,要重建幽冥地府,立六道輪回,廣渡天下有靈眾生,這是一件比成聖還要難以完成的偉業。
不說諸天何其廣袤,天下有靈眾生如何繁多,區區一位大羅金仙所構建的六道輪回,如何能夠承載天下之靈。
話說修行者如何會入你輪回走上一遭?
豈非生死皆在你張景泰一念之間?天道無情無私,但你張景泰可是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進了你大羅境不就是成了你刀下魚肉了?
想要重立輪回,就必須要以絕對的實力橫掃各大部洲、諸天萬界,強行讓眾生死後走上一遭陰曹冥府,投身輪回!
而且,唯有成聖可以辦到!
當入輪回者愈多,實力越強,功德回饋、大羅境本源壯大,張景泰的實力自然也就越強,如此形成一個牢不可破的正向循環。
若是有大羅仙帝願意入六道輪回走上一遭,那對於張景泰的好處簡直不可估量。
先前的大戰,張景泰已經接連送入了好幾尊大羅仙帝,接二連三的本源壯大,實力恐怕已經有了飛躍式的提升!
若是再加上他...
“唉!”
“如此,那便多謝道友了。”
說罷,太虛老祖便在虛空盤坐而下,當場羽化。
元神中的一點真靈化作一顆珠子,在空中拖拽出一道灰白的流光,安安穩穩地落入了張麟手中。
霎時間,太虛道派內一片慟哭,紛紛跪下,高呼‘老祖走好’。
天地間,悲傷的氣氛彌漫。
正值此時,一道璀璨的神光忽地在洞天內綻放,伴隨著一道萬獸咆哮、雷霆滾落之音回蕩,一架輦車拔地而起,軀體龐大如山嶽,先天道韻流轉,威勢煌煌如天道降罰。
眾人連忙抹掉眼角還沒滑出的眼淚,匆匆瞥向動靜的來源處。
隻見一架通體金黃耀目的輦車碾在虛空,車上雕琢雲紋雷篆,車頂懸瓔珞華蓋,垂下萬千瑞氣。
二十四顆定海神珠化作二十四頭威武神獸,蒼龍麒麟咆哮,鯤鵬鳳凰鳴啼,鱗甲羽毛閃耀星辰之光,赫赫神威震懾寰宇,整座西牛賀洲仿佛都在震顫。
一眾弟子長老不由得一陣恍惚,直到那一道素白的身影牽著一位紮著兩角辮的稚童踏入金黃輦車中,這才想起來方才張麟口中的妻女。
是她們?!
其實,大部分太虛道派的弟子們對於寧定和小囡囡是沒有什麼印象的,隻知道有一處仙山禁地不允許弟子涉足。
再加上寧定一直深居簡出,也就是渡劫的時候鬨出了點動靜,驟然見到一大一小兩道身影踏入輦車,這才喚醒了塵封的記憶。
輦行處地湧金蓮,天花亂墜,香霧氤氳,萬邪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