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機閣。
洞天懸於中洲西極,終年吞吐九色雲霓。
七座玄峰自數個時代前便釘在此處,鬥柄所指處,正是紫微垣星輝最盛之地。
天樞峰形如青銅巨劍,通體泛著冷鐵寒光,山體布滿太古雷紋,每逢子夜,峰頂便升起百丈雷柱,將漫天星鬥劈成流螢。
天璿峰終年飄著鵝毛大雪,雪片皆呈八角垂芒之形,落地化作冰魄靈石。山腰處生著萬載玄冰藤,葉片間懸掛著曆代窺探天機者的冰雕。
玉衡峰最為奇詭,整座山竟是倒懸而立,山頂垂落三千銀河瀑,水珠在半空凝成星屑,被峰底吞日金蟾吸入腹中。開陽峰通體赤紅如火,岩縫裡不斷湧出朱砂岩漿,燒得七十二座懸空丹爐晝夜嗡鳴,爐內淬煉的竟是北鬥星精。
搖光峰頂終年籠罩混沌霧障,傳說藏著窺破命盤的天機輪。霧中浮沉著十萬枚青銅算籌,每逢月晦之夜便自動排列成河洛圖陣。
俯瞰而下,神秘的天樞峰時隱時現,唯有貪狼星亮時才會顯形。峰上生著七棵北鬥珊瑚樹,枝椏上結的並非果實,而是閃爍的命格星辰。
七峰之間以流光虹橋相連,橋下湧動著銀河支流。河麵漂浮著龜甲卦盤,載著白須老者垂釣星輝。偶有修士禦劍掠過,驚起滿山銜著卦簽的玄鳥,振翅時灑落簌簌卦辭,在雲海中結成新的讖語。
“轟隆隆!”
而此刻,玉衡峰頂的觀星台正在崩塌。
紫檀木雕成的二十八宿星圖裂開蛛網般的紋路,鑲嵌其中的天河銀沙簌簌墜落。
玄清長老伸手接住一粒銀沙,看著它在掌心化作灰燼:“三十萬年了,自天機閣在此立派,周天星軌從未出過差錯。”
“不是星軌錯了。”素衣女子拂開垂落的發絲,露出額間跳動的金色命紋,“是有人蒙蔽了天機。”
她身後九丈高的渾天儀突然發出刺耳尖嘯,青銅鑄就的蒼龍七宿脫離軌道,狠狠撞向白虎星區。
整座玉衡峰劇烈震顫,懸浮在半空的七十二座子峰同時亮起防禦陣紋,將傾瀉而下的星辰之力導入山腳下的弱水寒潭。
一道偉岸的身影突然浮現在觀星台,玄清長老和素衣女子皆是後撤一步,恭恭敬敬地對那道背對他們的身影施以一禮。
“閣主。”
天機閣主踏入觀星台時,台上三千盞長明燈倏然熄滅。
他腳踏陰陽靴踩過凝結成霜的星辰餘暉,銀發末端綴著的命理銅錢叮當作響。
當指尖觸到渾天儀裂痕的刹那,那些銅錢突然繃直如劍,割斷了他三縷發絲。
“閣主!”玄清長老的鶴氅被無形氣浪掀飛,露出內襯裡繡滿卦象的裡衣,“三垣四象皆亂,這是滅宗之兆啊!”
素衣女子卻盯著閣主腰間玉佩——原本瑩潤的昆侖玉此刻爬滿血絲,仿佛有活物在其中遊走。
這是天機閣世代傳承的‘劫玉’,唯有宗門麵臨生死大劫時才會顯化異象。
“三個月前,我窺見熒惑守心。”閣主的聲音像是從極遠處傳來,瞳孔中倒映著破碎的星圖,“今日辰時,瑤光殿的晨鐘比往常少響了一聲。”
玄清長老臉色驟變。
天機閣主卻是微微抬頭,目光似乎洞徹虛空,透過洞天陣法的阻隔,落在了那被沉沉神威蓋壓的虛空宇宙。
歲月長河奔騰,短短的刹那間在他的眼底映照出過去未來。
一道永恒帝影正盤臥在滾滾而逝的長河之上,鎮壓諸天萬界,重新製定宇宙萬事萬物的秩序,似是察覺到他的窺探,一雙蘊含無上威嚴的帝眸垂落,跨越重重歲月,將他的元神洞穿。
“哼!”
天機閣主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一縷鮮紅血跡,素衣女子大步上前,臉色難看至極:“老師...”
很明顯,方才閣主是在推演天機閣生死危機的來源因果,試圖找出根源,將此次危機提前化解。
但卻沒想到遭到了天道反噬,以及莫名的元神攻擊,導致一時之間竟然身受重傷!
要知道,當今之世,若要論起推演術數、洞見古今未來之道,天下術者無人能出其右,再加之得證大羅金仙,即便如今時代將末,正處於大爭之世,天機蒙昧不顯,也依舊能夠照見一縷未來!
而能傷其者...素衣女子已然不敢接著往下想象了,這將是何等恐怖的禍患,以至於屹立於中洲數個時代不倒的天機閣竟然會因此倒塌!
“無礙...”
天機閣主擺了擺手,“先祖篳路藍縷,這才有了如今橫跨數個時代、超然物外的天機閣,也算是因緣際會,時也命也。”
玄清長老和素衣女子默然不語,恐懼一點一點地攀爬至道心深處。
天機閣能推演過去未來,自然也就能夠趨吉避凶,所以數十萬年以來,雖然有過數次危機,但皆是有驚無險。
數十萬年的積累,讓他們擁有強大的底蘊,足以應對一切的危機!
方才那一幕,連修行得證大羅的閣主,實力超越了以往曆代閣主,卻遭受到了如此嚴重的反噬,讓他們心中頓生不安。
隻是看向閣主的眼神中,依舊倔強地竄動著一縷名為希望的火苗。